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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太醫,你沒事罷!”靜竹離得他最近,發生意外時驚地怔住了,也為著男女授受不親的緣故不便相扶,此時只得走近他身邊依依詢問。
在衛淩跌倒的同時,他身旁一隻青灰色的小雀兒亦受了極大的驚嚇,連跳帶蹦著竄到一邊去了。他情知失禮,忙忙收拾了藥箱振衣起身,俯身惶恐道:“小人失禮,王妃恕罪。”
我自然沒有錯漏那一幕他跌倒的真正原因。心頭微動,我幽幽道:“都說醫者父母心,果真是沒有說錯的。”
衛淩一怔,然而臉卻是俯地愈發低了,“避險讓禍,只是人之本能。小人斗膽,請為王妃問脈。”
好一句避險讓禍只是人之本能!我觸目凝望著他,這番話,倒彷彿是在暗示我什麼了。那麼,在孟太醫為惇兒問脈的時候你沉默不語,也是出於避險讓禍的本能?身側的赤銅燭臺在燈光下閃著亮晃晃的明光,兒臂粗的紅燭已燃去少許,洇紅的燭淚斑斑點點凝固了又剝啄,於這靜夜中,倒盤亙出了些許詭譎的情景。我見他避而不談,微微一笑,“甚好,靜竹,帶衛太醫去為小王爺問脈。”
“是。”靜竹應著聲,便要請那衛淩去到惇兒榻前,那衛淩終於繃不住面色,抬頭望住我,眼中是明晰的不解與困惑。“王妃?”
我淡淡撇開臉去,“問診請脈,給誰不是一樣的。是罷,衛太醫。”
他卻頗有猶疑,半晌道:“王妃恕罪,小人所習歧黃之術,素工於婦科,對小王爺所患痼疾只怕無能為力。”
“觸類旁通,若只當是請個平安脈,對衛太醫來說,總也不是什麼難事罷?”我輕笑,然而眉目間卻頗有不勝煩惱之意,“本宮對小王爺愛若性命,今日聽了孟太醫如此一說,直如五雷轟頂。”輕輕撐著額頭,我撫眉輕嘆,“本宮雖對他的專業操守堅信不疑,然而一家之言,終究還是忍不住抱了些許希翼。請衛太醫體恤本宮愛子之心。”
那衛淩似是被我一番言語頗有打動,遲疑道:“如此深夜,王妃仍是秉燭侍疾,當真是母子情深。只是容小人多嘴,王妃如今已有三個月的身孕,縱然掛心小王爺,也請千萬保重自身。”
我見他說得誠懇,點頭應道:“多謝衛太醫提醒,本宮自當注意。”
他上前放下了藥箱,走到榻前看了看半睡半醒的惇兒,眼見繡夜已替他取出錦墊在惇兒腕下墊好,他嘴角輕勾,卻是扯出一絲微不可見的苦笑來。向繡夜道了謝,便即將手指搭上了惇兒的脈上,診起脈來。
氣氛陡然靜謐了起來,只聽到屋中各人輕輕淺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我靜靜坐著,夜涼如水,連鋪灑下的月色亦是水樣沁涼。繡夜從小廚房熱了杏仁乳羹我也無心啜飲,只是定定地望著那衛淩的側影,雙目微闔,容色淡定,瞧不出悲喜。
不知過了多久,掌邊纏枝蓮青水荷花碗中的乳羹漸漸地涼了下去,繡夜正惦記著要去換上一碗,那壁廂衛淩卻慢慢收回手來,起身將惇兒的手臂仔細放進被中,這才轉身向我微微點頭。
“如何?”我心中不由自主地情急起來,手臂急抬便要站起,急促中竟而拂翻了身側案上的花碗。乳白色的杏仁羹灑了一案,繡夜忙忙上前收拾,“王妃小心!”
衛淩見了我的情境微微一怔,然而目中卻漸漸有些釋然了。“回王妃,以小人的診斷,小王爺目下只是因為飲食不調壞了腸胃而導致脫水,精神不振,氣不歸心。”
“積毒一說……”我猶疑著開口,卻見他更快搖頭。“沉痾是有的,然則卻也並非如孟太醫所說,性命堪虞。王妃當可安心。”
他俯身自藥箱中取出筆墨,像繡夜討了清水研墨,片刻後便開始寫方。“小王爺身體固然孱弱,然而只需平日裡飲食上注意調養,冬須防寒夏須防暑,並不會有絲毫生命之虞。”
“如你所說,”我沉吟著介面,“那孟太醫為何要如此混淆視聽?難道,只是為了在王爺面前誇大惇兒的病情,好教王爺認為他醫術過人,幾能起死回生?”
衛淩筆下一頓,微有拖沓之意,“……小人不知。”
我上前一步。“衛太醫,今日晨上孟太醫為惇兒問脈定診,你沉默不語,然而此刻卻又作出與孟太醫截然不同的診斷……本宮以為你是個明白人,不是麼?”
衛淩聽了我這一番話,眉宇間一陣蹙動,終於是寫不下去了,慢慢將筆擱在一旁,嘆道:“王妃,小人只能告訴您小王爺貴體無恙,除此之外,還請王妃莫要再逼問了,小人……不能說。”
“原來是不能說。”我聽了他如斯一番陳情,心底漸漸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