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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怎麼說?”我側眼望著一邊惇兒早拋下了那棵先前愛不釋手的虹光珊瑚寶樹,轉而伏在我膝頭上玩弄著我腰襟處那掐金絲串著的一串真珠掛墜,淡淡開口。
穆昌訕訕地笑了笑,卻是很鄭重地開了口。“王爺的心思,自然都在王妃身上。想來皇后娘娘也是體恤王妃的,否則也不必巴巴兒地將那鬧心的公主惹到宮裡去。小人聽說那公主平日裡氣焰很是乖張,又仗著有著身孕,平日裡便是對著皇后娘娘也未見得多有禮數。”
“禮數在於心,不在於勤。”我幽幽介面,想起方才在承天宮時熙華與皇后之間明著暗著的話語較勁,忍不住喟嘆道:“不過那熙華倒當真是未將皇后娘娘瞧在眼裡。”
皇后與熙華貌合神離那是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來的,然而我心底卻隱隱地暈開了疑思。熙華心氣兒甚高,凡事只圖自己痛快不知避忌收斂,難道皇后這樣城府極深的人也是那樣麼?不可能的,皇后方才與熙華那番說話,分明是說給我聽的,她存意要讓我覺得她不喜那熙華的行事做派,存意讓我覺得她有心助我,可是這世上的事一旦多了這麼些存意,我想,便是再痴的人也要忍不住去想那其中的真意了。
千絲萬縷,或許我並不能很快猜到皇后的真正用意,她接下來會作什麼,但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的,她絕不是真心助我。我想起彼時她明明滅滅的眼神,她對我說的那些若有意若無意的話語,好一句不足為外人道,明裡暗裡將我與她拉在了同一條線上。她無非是想告訴我,我與她要走的路總是一樣的,身為思賢王府的主母,面對夫君的無法專一,甚至還要面對夫君與別的女子所生的子嗣,時刻要將自己扮作端莊高貴的女主人,不能流露出半點不快的心思,這一生,總歸是要這樣子過的。彼時我對她說了那一句物傷其類,雖是敷衍,然而過後仔細想想其實深心裡是有那麼幾分真心的,只不過,我對惇兒,卻斷不是她對拓跋朔,抑或拓跋恭那般的心思了。
說再多也總是虛無,我只是記得,舉頭三尺有神明,這世上的是是非非說不清道不明,然而,人在做,天在看。
我淡淡啟口:“你且去罷,此間事,我心中有數。”
第五十六章 五月天山雪(下)
拓跋朔回來的時候,已是黃昏近晚。我在榻上歪著,隱約聽到門外傳來他刻意壓低了的說話聲。
“王妃睡下了?”
“回王爺的話,王妃早先兒說是精神不濟,陪小王爺習了會子字便躺下了。”
片刻的沉默。“可用過晚膳沒有?”
繡夜乖覺地嘆道:“不曾。王妃說要等王爺回來了再共進晚膳。“頓了頓,她又道:“不過小王爺卻是用過了,王妃親自吩咐小廚房做了小王爺最歡喜的東坡肉,小王爺足足吃了兩碗米飯呢。”
聲音漸低,卻是細碎的腳步聲起,我情知繡夜被他命退了,耳聽著急促的幾聲腳步起落,一個高大的身影已揹著明晃晃的紅燭逆光而立。
“宓兒?”他探手於我,聲音是一徑的溫軟,我心頭微動,先前那蓄了一腔的愁惱與憤懣彷彿亦隨著那一聲輕喚消散了泰半,拓跋朔……那不同於他一貫冷厲剛強的溫暖,似乎,從來是隻對著我的。
我闔眼歪著,腰間只蓋了薄薄的一條錦衾,北地的氣候與南國不同,即便白日裡再如何炎熱,到得晚間也會驟然冷了下來,日夜的溫差是很大的。他疾步走進來時自然而然地帶來了一陣涼風,撲在了我面上,登時有些瑟瑟,我只下意識地一縮身子,他便瞬間察覺到了,俯身便摟住了我的肩膀,低聲道:“宓兒,醒醒,我回來了!”
我這才慢慢睜眼,映入眼中一張放大的俊顏,劍眉朗目,頰如刀削。一貫鎮定的面上隱隱有著擔憂的情緒流轉,烏亮如墨玉的眼瞳熙熙生輝,正緊緊地研判著我臉上任一個部位,不錯漏我每一個細小的表情。見我一味平靜不語,只是怔怔望他,他似有些慌了,焦灼地問道:“宓兒,你可是哪裡不舒服麼!”
他目中的驚慌來得太快,太濃,我便想要當他作假,卻是連我自己也說服不過去。我偏過臉去,低低嘆道:“沒有,臣妾只是精神有些不濟。”
他聽了我回話這才勉強安下了心,一手穿過我頸下微微使力便將我託坐了起來,輕聲勸道:“起來吃些東西再睡罷,縱然精神再不濟,也不能餓著肚子。”他說著,勾起嘴角便扯出一絲輕輕的笑意,“總算你現在也不是一個人,你忍心教咱們的寶貝孩兒也餓著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