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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我沉吟片刻,“這便去罷。”我說著扭頭衝妝晨道:“軟轎來了便讓在苑內等著,我稍後便回。”
妝晨忙依依道:“是。”
進屋的時候,姨母正披著一件石青色滾邊繡金絲鳳鳥的氅衣斜靠在美人榻上,望著銷金素紗的窗子發怔。蔻兒跪在一邊的腳踏上為她捶腿,見我來了,沒有吭聲,只輕輕點了點頭。
許是聽到了腳步聲,姨母頭也沒回地便問了句:“可是宓兒來了?”
“回姨娘的話,是宓兒。”我走近前去,衝蔻兒微微一笑,“姑姑歇著去罷,讓我來。”
蔻兒亦明白姨母必是有話要與我說,當下站起身笑道:“奴婢去沏茶。”
我隨之在腳踏上歪坐了下去,輕輕給姨母捶了起來。姨母仍是望著窗外,那側的身影仔細望去,竟是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寂寞,寥然。“再過一個月,這院中的殿春花就該開了,到時定是滿院的繁花似錦,奼紫嫣紅。”她忽而開口,“宮裡的人都說我這延祐殿的殿春花可半點也不輸廣陵呢。”
我笑道:“天下名花,洛陽牡丹,廣陵芍藥,為相牟埒。這話固然是不錯的,只是姨母這延祐殿的芍藥花種養在天子之地,這便是得了天時地利,有姨母如此真心愛惜,這便又佔了人和,如此一來,自然是要比生在廣陵還要出挑了。”
姨母點了點頭,忽而又嘆道:“你便會枉言哄我歡喜。這廣陵的花兒硬是給它栽到了金陵,終究是逆了花兒的本心,又哪能開得更勝舊時?”
我情知姨母話中有意,當下亦道:“人非花,豈知花之本心?也許廣陵本不適合芍藥,只是人皆以為適合,一廂情願,卻不知芍藥喜愛的本是金陵的水土。”
姨母黛眉輕揚,斜斜地睨我,“你非我,焉知我不知花之本心?”
“姨娘可是要考究宓兒的功課麼?”我無奈輕笑,“子非魚,焉知魚之樂?”爾後又故意模仿著姨母的嗓音沉聲道:“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魚之樂?”
姨母亦被我逗得笑意頓生,好容易止住了笑意,她望著我的雙眼,幽幽道:“陪姨母賞過殿春再走罷。”
我一怔,捶腿的動作不由滯了滯。“姨娘知道宓兒要走。”不是疑問,只是淡淡的陳述。我知道以姨母的聰明,必然能看透我的心思。
姨母微不可聞地嗯了聲,道:“當然要走,你便不走,我也會送你走。何況……”頓了頓,眉間微微的蹙了起來,然而笑容卻是真實地加深了。“我以為這朵小花兒會適合在金陵生長,卻不想她移栽去了漠北的地方,卻彷彿比舊時生的更好了。這便是花之本心呵。”
“姨娘……”我低埋了臉,只悶著頭捶著,嗓子卻不受控制的哽咽了。姨娘,你……終究還是肯替我著想的。
姨母忽然直起身子坐了起來,伸手合住了我的雙手,“不管去哪裡都好,重要的是宓兒的心。姨母已經老了,餘生也沒什麼期望,只要宓兒覺得快樂,姨母也就沒什麼擔心的了。”
我見她突然自傷,連忙道:“誰說的,姨娘才不老!”姨母聞言只淡淡一笑,但一雙微微上挑的鳳眼中卻滿是迷離哀傷之色,沒有半分笑意。我見她如此,更是急於轉移話題,想起芍藥的事,忍不住道:“姨娘為何總歡喜將芍藥喚作殿春呢?宓兒只知芍藥又名餘容,婪尾春,卻極少聽到殿春一說。”
姨母身子驀地輕震,極快地掃了我一眼,見我一臉茫然望她,她扭過了臉去。“呵,殿春麼,因為人皆謂牡丹為花中之後,芍藥為花中之相,概因它開於春末,故而又名‘殿春’。”
“原來如此。”我點了點頭,心中莫名地替芍藥不值了起來。“花草亦有本心,憑何給它們分上階級品次?後相之說不過是那些文人墨客一廂情願的說辭罷了!甚至還有什麼‘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淨少情,惟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為褒一物而貶一物,更是大大的虛偽造作。我可瞧不出芍藥與芙蕖便哪裡便比不上牡丹了,花期與形貌都不同,分明是各有千秋,不可同日而語。”
我不過隨口說說,不想姨母聽了,居然很是吃驚地望著我,一臉的不敢置信。“宓兒你……”
我陡然想起姨母的名諱中有個‘萏’字,正是芙蕖的別名。心下一驚,登時以為姨母必是怪責我胡亂言語了,忙低頭道:“宓兒無意冒犯姨娘,只是隨便說說罷了。”
姨母驀地嘆道:“宓兒,你……你與姨母當真很像。”她望著我的眼神浸透了無法言喻的寵溺與心疼,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莫可奈何,望進我眼中,令我的心忽地揪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