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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寄信人(5)
裴皓接過去,右手拇指和食指在用力的瞬間紅了起來。他也沒有擰開。
我從包裡翻出紙巾遞給他:“可能是手出汗了。”
他抽出一張紙蓋在瓶蓋上,扭出輕微的“咔嚓”聲。頓時瓶口四周的紙巾溼了一圈。
時隔多年,關於演出的記憶早已經模模糊糊。或者說,根本沒有留下多深刻的印象。但我一直記得裴皓那天的樣子,他唇角的弧線,他側臉的輪廓,他襯衫的褶皺。
我們之間的最後一次聯絡是四年前,他寫給我一封信。
白信封上蓋著我辨認不出文字的郵戳,躺在信箱底部。那個早晨,我忘了自己將剛拿出來的報紙丟在了哪裡,匆忙把信裝進揹包,順著密密麻麻的人群衝進地鐵。
地鐵列車摩擦鐵軌發出巨大的噪音。
我用一把鑰匙拆開信封,裡面只有一張薄薄的照片。
照片上的他比從前黑了一點,其他一切都沒變。細碎的短髮下眼睛漆黑明亮,就像那個夜晚的海上,他對我微笑的神態。
他背後依然是海。遠處的海面上浮著一座一座島嶼和山峰,太陽出現在天和海相接的地方,天地間透明得如同一塵不染的玻璃。
照片背面寫著幾行字:
“雅言:
在下龍灣看到日出時,我忽然很失落。這樣的情景,身邊竟然沒有人可以分享。”
他沒有署名。
原來這張照片寄自越南。我也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一封信。
我翻遍信封裡裡外外都沒有找到回郵地址。從那天開始,我以為還會收到他的來信,我以為他在旅途的下一站也會有想與我分享的部分。
然而我猜錯了,他從此失去音訊。
我從書櫃裡找到了這個信封。很多人都以為照片比記憶更清晰,其實不然。當這張照片已經開始漸漸模糊起來,裴皓的樣子在我記憶裡一直如同初見。他寫在照片背後的字在時間的侵襲下也逐漸筆畫粘膩起來。
信封裡還有另一張照片。那是一張小小的拍立得,是我,站在那幅看過無數次的背景畫面前。
那是前年十月,因為一部紀錄片工作,我去到越南惠安。
15號強熱帶風暴Lekima在我們到達越南的第三天登陸。風聲和雨點劇烈地敲擊酒店房間的玻璃窗,窗外的世界只剩混沌的色塊——白天是乳白色,夜裡是咖啡色。
等待颱風過境的時間焦灼又漫長。
給裴皓的信寫了很多封,我只是不知道應該往哪裡投遞。酒店的鉛筆削出細長卻圓潤的筆尖形狀,劃在信紙上發出沙沙的聲響。窗外風雨聲一直不停,我卻感覺世界一片寂靜。
颱風離境後,我離開惠安去下龍灣。
早安,裴皓。雖然不知道你現在在哪裡,我至少和你看到了一樣的日出。
此時此刻我才發現,關於裴皓,我擁有的記憶和線索竟然那麼少。少到不足以構成完完整整的情節。
他的出現就像一段又一段被打斷的插曲,無法拼湊,不能連貫。
我收好舊信封,準備換衣服去超市購物。
手機突然響起來。螢幕上閃爍著副導演的名字。
“小賀,明天大約幾點能回公司?”他的聲音大到讓我不自覺地將頭偏開了手機好幾公分。
我邊走到衣櫃前開啟櫃門找衣服邊接電話,問:“不是可以換休兩天嗎?”
“這段時間大家都辛苦了,明天老闆請吃飯。說是吃午飯,但上午不回公司做做樣子不太好吧?”
“瞿導,這麼晚才通知我,明天都已經有約了。能不能請個假?”我拿出牛仔褲和毛外套,坐在床邊開始穿起來,歪過頭把電話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
早安,寄信人(6)
“哎,說了多少次千萬別叫我瞿導,製片方的那才能叫‘導’!我說你們這幫傢伙故意拿我開涮的吧?”
“旁邊又沒別人,叫什麼還不都一樣。”我換好衣服往門口走去,一手拿著購物袋和鑰匙,另一手扶著門框換鞋。
“咱不說這個,明天務必要來!”每次有活動他都說“務必要來”,最後總有同事缺席。
“明天我真有事。最近身體一直不舒服,就是沒時間去看。難得休息兩天,我早預約掛號了。”我鎖門往電梯走去。
“哎喲,小賀要去檢查身體,不是計劃生寶寶了吧?”他的嗓門又提高了幾度。
電梯門緩緩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