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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於找各種各樣靠海的房子,看房是週末的主要休閒活動。那天下午,天氣不大好,大風大雨的,一切似乎都有預兆。跟父母一起去看頂樓的樣板房時,居然撞到了他們。那真叫冤家路窄,可容三個人並排走的過道上,我站在中間不動。他攬著女友軟而細的腰肢,只有側過身子,護著讓她透過。真可笑。我的女朋友成了他的女朋友,而我,還掏心掏肺地跟他們談各自的夢想。我想我已經不認識他們了。
電梯升到頂樓,淚水順流而下。28層的樣板房裡,發展商設計了酒吧,用酒水款待大家。我蜷縮在陽臺角落的沙發上,心裡充滿了沮喪。愛情和友誼同時背叛,我一敗塗地。父親叫了啤酒。他有胃病,不能喝酒,而母親對啤酒過敏。但三個人端著三隻杯子,你來我往,杯起杯落,我已經醉眼蒙。我像個討債人似的發狠說:我想哭,我很煩,你們知道失戀的滋味嗎?你們瞭解過我嗎?母親摸著我的頭:你這個年紀,感情煩惱免不了,但也肯定會過去。女兒,你就是這樣長大的。來,乾杯!
平生第一場兩代人的喝酒,變成了三個大人的聚會。我邊哭邊喝,想一醉到底。躲在陽臺的角落裡,斷斷續續,吐出了過往的戀愛情節,以及我對家的渴望,對婚姻的夢想,我的海邊的落地窗。父母都不說話,任由我胡鬧,母親說:女兒,雜誌上說的,如果對方變心,真正損失的是他。因為,他失去了一個愛他的人,而你,不過失去了一個不愛你的人。
人群陸續散去,天一點點黑下來,28層高度的海風果然很大。風吹亂我的長髮,哭完了,說完了,心情開始平復,恨和憤怒正慢慢散去。我昏昏欲睡。我沒有理由再要這套頂樓的房子,它有落地窗,能看海,是我夢想中的家,卻見證了我情場失敗的一役,是我*的海市蜃樓。
我收拾好心情,頭暈腦漲的,和父母準備回家。保安已多次和我們講,說颱風將到未到,勸大家早點離開。父母看我的樣子,不忍催促,我們落到了最後面。海風吹得正緊,窗簾和吊燈在風裡飄搖。
電梯的指示燈顯示它升到20層的時候,燈突然滅了下去,房間裡變成一片漆黑。老天真會選時間地點,倒黴的事情來得如此集中全面——停電了!
漆黑的樓梯口裡,媽媽發出了尖叫。這是一棟僅裝修好了樣板房但未完工的房子!沒有了電梯也就算了,關鍵是沒有應急燈,無法照明。一時間,我們成了美國驚險大片中的電影演員,要做的事情就是脫險。父親翻翻口袋,找出一個打火機。軍人出身的他恢復當年的機敏果斷:“走!”
我們沿著樓梯口往下走,腳下是沒整平的水泥地、來不及清理的建築材料,前後都是黑乎乎的。我酒力開始發作,嘴裡咕嚕著,似乎很清醒,人卻癱成一團泥。母親把我的一隻胳膊搭在她肩膀上,一會兒就氣喘吁吁了。父親從另一邊架著我,大拇指摁在打火機上。打火機是街上隨處可見的那種,大拇指一定得摁在火邊的齒輪上才會亮。風吹火焰飄搖,他把火機從右手換到左手,左手換到右手,燙得直呵氣。
我們順著一路疙疙瘩瘩的樓梯,靠著打火機的亮光往下走。迷迷糊糊間,父親在與母親回憶他們的戀愛過程。他們嘛,老一套的談法,熟人介紹,組織定親,通訊傳情,見面結婚。婚後三天父親去了部隊,此後分居17年,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信倒是寫了幾大籮。父親小聲說:“他們這代人的愛情,像酒,熱烈、激動,傷肝傷脾,容易醉、容易醒。我們那時候呢,像杯礦泉水,淡,但止渴,是最好的飲料。看看我們,結婚三十二年零八個月了,感情嘛……”
這是我長這麼大以來走過的最長的樓梯。那可是28層高的房子!父親手中的打火機,從左手換到右手,右手換到左手,大拇指一直摁在上面。我甚至可以聽到的燒燙的聲音,也聞到了燒焦的氣味。儘管,我已經不太清醒。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聽到了保安氣喘吁吁的聲音。保安一手拎著應急燈,燈光下我酒醒過來,父親的左手拇指鼓起碩大的泡,已經被打火機燻黃了。右手大拇指已經在氣泡之後又被燒破,露出了裡面紅紅的肉……母親抓起父親的左手放進嘴裡,心疼地問:“痛嗎?”父親笑笑:“別吃我的鹽鳳爪!”
我的眼淚再次順流而下。這是印象裡父親和母親最親熱的場面。他們的愛簡單而直接,但也綿長而悠遠。樓道里,父親用打火機一直為我們做了一盞應急燈,讓我們走出意料之外的困境。其實,父母何嘗不一直是我們的應急燈?白天感覺不到他們的好和重要。只有在停電的夜裡你才知道自己是多麼需要,而他們其實一直在儲蓄愛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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