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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斛中抓一撮麥粒,用手攤開看看,再揀一粒丟入口中檢驗麥子的乾溼程度。從他嘴裡發出的乾脆聲中老順斷定那粒麥子並不是它乾燥群體中的敗類。他鬆了口氣。
“幹部”呸地一聲吐出碎粒,將手中的麥子扔進斛中,口氣很硬地說:“三等。”
啥?老順懵了。三等?竟然是三等?這不是欺負人嗎?他很快地算了算。這些麥子,一等和三等價差近一百呀。這可不是個小數目,能幹好多事。他望著“幹部”陡然冷得像經了霜的臉,不甘心地問:“能不能……”
沒等老順把下面的話出來,“幹部”就很乾脆地打斷了他:“不能!”他很不耐煩地擺擺手,示意他們將斛抬走。
老順覺得腿忽然發軟了,心中卻有股氣升騰起來。他硬著性子:“三等?為啥三等?你說出個道道來。”
這個其貌不揚的老頭居然敢頂撞他,“幹部”不相信似的瞟了他一眼,隨即惱怒地瞪圓了眼睛:“三等就是三等。”
老順突然暴怒:“那我看看你的一等是啥樣子?你以為農民好欺負?是不是?”
“幹部”指著老順,漲紅了臉。顯然,這種場面他遇到的不多,就像突然遭到了馴服的綿羊的襲擊一樣,他因意外而手足無措了。他的指頭抖動著,嘴裡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看看你的一等。”老順大聲說,聲調很高,有種得理不饒人甚至無理取鬧的味道。
“幹部”這時才緩過氣來,說:“三等。就是三等。看你能咋樣?吃人哩,是不是?不上你拉走。拉走呀,你以為國家缺了你這三顆半餱食?”
這下輪到老順說不出話了。他像被什麼噎住似的,嘴唇抖動著,眼睛也紅了。他也是用手指著對方:“你——你——”但“你”後的內容卻被他的嘴唇抖掉了。
“你拉走呀。是老子請你來的,是不是?”“幹部”的聲音越加尖燥。
“這可是你說的…… ”老順嚥了口唾沫,費勁而慢慢地說:“有了豬頭認不得廟門了……我不信……有的是收糧的地方。”
“哈,管我屁事。”“幹部”似乎興奮起來,他彷彿為找到了對方的要害部位又在那上面捅了一拳而忘形了。
人們圍了過來。嘀咕聲越來越大。一個從斛中抓一把麥子,看看,用誇張的語氣說:“哎呀,這麼好的糧食,才三等呀?”
大漠祭 第四章(6)
老順看不見一切,也聽不見一切。體內鼓盪的氣使他的嘴唇、鬍子、手指都抖動著。眼裡也蓄滿了淚。半晌,他叫了一聲,聲音嘶厲得變了味:
“日你們的媽。老子不上了……能咋樣……還沒欺負夠嗎?……能咬了老子們的屌嗎?”
他用灰黑的手背抹抹眼睛,掃視了一下四周,目光停在一臺手扶拖拉機上。“這是誰的?用一下。我掏錢。”他大聲說。
“哈,真拉呀。那我不要錢。”一個小夥子說。
老順撥開人群,撈過袋子,遞給憨頭,又撈過一個大頭鍁,插進斛中。
當老順坐在裝滿麥子的手扶拖拉機上出糧站大門的時候,他看到了兩個白大褂押著北柱走出了辦公室。
老順非常後悔自己的多管閒事。
(3)
吃晚飯時,老順漸漸消了氣。一路上,他把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的惡毒詞彙都拋給了那個“幹部”。這是幾年來少有的發洩。彷彿他周身的毛孔裡的煩惱和不快都隨著他口中噴出的一個個髒字眼溜出去了,心中絲絲絡絡的棉絮般的沉悶也消失了。他感到異樣的輕鬆。
邊吃晚飯,老順邊喧白狗和北柱在糧站上乾的勾當。靈官媽唏噓一陣,說這兩個傢伙賊膽太大了。老順沒喧自己乾的事。因為這時他不僅僅是後悔,更覺得自己幹了一件見不得人的事。他忽然發現自己原來也很卑鄙,心裡又懊惱起來。
雙福的丫頭娟娟進來了,說她媽想請猛子哥哥去寫封信。給爹爹寫。娟娟說,媽說了,要是猛子哥哥忙就算了。猛子臉上著了火似的燒,低下頭往嘴裡刨幾下飯,鼻子裡含糊地哼一聲。瑩兒覺出了猛子的失態,掩飾道:“好,你先去。等哥哥吃完了飯就去。”娟娟一出門,老順就望了一眼,什麼也沒說。屋裡一陣靜默。
憨頭說:“聽隊長說,雙福那傢伙又包了幾個大活,掙了大錢。給學校寄了幾萬塊錢,叫置辦課桌,還設個啥獎學金呢。都說越有錢越小氣,想不到雙福還大氣得很。”猛子冷哼一聲:“那點錢在人家眼裡算個啥?人家一年逛卡廳,說不定花多少呢。用那幾個收買人心,誰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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