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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注意起驗糧過秤的“幹部”。驗糧的是張沒耳子,鐵眼道人,臉總是冷冰冰能刮下霜來。驗糧時,他一次次將手插進斛中麥子裡,搖一陣,篩出一層麥塵之類,然後喝斥去過一次風車,或是擺擺手示意“開路”。老順的心又跳了。當然,他相信自己的麥子是乾淨的,但土場上打下的麥子無論多幹淨也免不了有灰塵。他望望偏西的太陽,心想,要是讓過風車的話,今日無論如何是過不了秤的。他偷偷望望四周,將手插進麥中,像張沒耳子那樣篩了一陣,見手掌上只是似有似無的一層塵灰,便放心了。
忽聽得不遠處傳來噼噼啪啪的聲響和叫喊。老順循聲望去,見幾個糧站工作人員正毆打人。那陣候好嚇人。人們嘩地圍了上去。那些人有的拿皮帶,有的掄黑棍,聲音實騰騰的,顯然一下下都著了肉。又聽得一人叫:“那一個跑了。”真見一人一溜煙出了曬場,一眨眼,不見了。回過頭來,人們已閃開一條路。幾人扭一人過來。那人眼睛青青的,臉上流血,樣子慘極了。老順好不容易才認出是北柱,腦袋“嗡”地響了一聲。
北柱的慘狀使老順感到意外。他的心收縮了一下,開始懷疑自己的所做所為是不是屬於缺德的範疇。不管咋說,北柱因他的檢舉而捱打——雖說咎由自取。他的心境隨之暗了,產生了歉疚。總感到身邊有人朝他的脊樑指指戳戳,臉因此越加火辣。他心虛地望望四周,卻見人們把視線都集中到向辦公室方向移去的北柱身上,並不曾注意過他。
“缺德呀,這些小偷。”一個老漢嘆口氣。“殺!殺上一批,看他們還偷。”另一個附和道。
對呀。老順想,咋沒想到我是在檢舉壞人呢?這可是為民除害哩,心裡遂輕鬆了一些,但還有些絲絲絡絡不清不白的東西纏擾著,使他的心無法明淨。因為他無法否認,他方才的檢舉是分明帶有“見不得叫花子端定碗”的嫉妒情緒的。
斛又開始向前移動。老順的步履雖也在移動,但大腦卻在尋找理由來解脫自己仍被不快桎梏的心,但無論他想出什麼理由,諸如公家利益、為民除害……都刺不透那絲絲絡絡的蛛網似的東西。渾身的精力也叫這些不清不白的東西攪了個精光。
“好日子叫這些孫蛋過了。”一個年輕人說。
“就是。一天價閒遊閒逛,吃香的,喝辣的,天天有個麥兒黃。老子們,唉,活得還像人嗎?”另一個應道。
“只見賊吃肉,不見賊捱打。那陣勢,也夠他受的。”黃鬍子老漢說。 “當然,當然。”
就是。老順心中附和道。該揍。憑啥他們不勞而獲,老子們卻連命死掙呢?他們撈得多,捱打也多。看來還算公平。不過,今天的事有點蹊蹺:曬場上千百雙眼睛,為啥單他的眼亮?怪。他向來自己勤掃門前雪,不管門外驢踢鍋。為啥今日個一反常態?怪。他想,是誰叫他一反常態的?難道不怕北柱知道後弄死他的駱駝?難道不怕白狗一把火燒了他的麥?他們可是什麼事都能幹出的。想想真是後怕,而且是心底裡的怕,膽都有些寒了。當然,方才的大膽,可以解釋為“衝動”。那麼是誰叫他“衝動”呢?為啥平時放個屁都怕砸壞腳後跟的他今日忽然“衝動”呢?為啥千百雙眼睛中只有他發現並突然“衝動”呢?日怪。老順愈想愈覺得今日的事有些奇怪。用他習慣的話說,是“趕”的。那麼是誰“趕”他呢?當然是鬼神了。既然是鬼神“趕”他做這事,就該著北柱們捱打了。也許這就叫報應。現世報。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大漠祭 第四章(5)
老順心裡絲絲絡絡的東西因之消失了。
斛已經挪到了板秤前,老順便顧不上想別的了。他和無數個農民一樣,把視線和心力都繫到了那個驗糧的“幹部”身上並不自覺地屏息。“幹部”插在麥中的那隻手抖動著,幅度小而促。老順的心開始跳,很瘋,嗵嗵聲漲滿世界。沒治,許多年了。每次上糧,到這節骨眼上,都這樣。他真怕憨頭倒進斛中的麥子正是進底時裝的塵土相對多些的那幾袋。這樣的話,勢必會影響其它的“身價”。他緊張地注視著“幹部”的手,而“幹部”彷彿覺出了他的緊張而偏不很快取出手來。他的嘴角挑著一縷笑,彷彿在品味著什麼。這情形,真有點貓兒捉到老鼠後捉捉放放的味道了。老順感到了一種折磨。他的額頭鼻頭已經滲出了汗。他聽到憨頭的鼻息也漸漸粗起來。老順上糧最怕的就是這一刻。每次,他的精神都臨近了崩潰的邊緣。
“幹部”終於抽出了手。老順從他合攏的指縫裡發現了若有若無的一點麥灰。他籲口氣,不知不覺間,他已屏息許久。他又見“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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