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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黎明母親誕生太陽時流出的血嗎?那麼豔麗,那麼輝煌。
太陽上升得很快,一躥一躥的,不幾下,便躥出大半個腦袋。沒有刺目的光,只有純粹的白。靈官覺得自己都融入這白裡了。大漠醒了,萬物醒了。晨霧漸漸散了。一切沐浴在醉人的日光中。沙嶺明暗相間,陽面披了金紗,陰窪仍黑黝黝的。日光喚醒了大漠。萬物睜開了沉睡了一夜的眼,向太陽發出燦爛的一笑。
這是大漠一日裡最美的時辰。沒有寒冷,沒有酷暑,沒有乾渴,沒有焦燥,只有美,只有力,只有生命的湧動。對,生命的湧動。
那個白球跳出沙海,竄上浪尖。這是多麼驚人的一跳啊。靈官差一點叫出聲來。他的胸中鼓盪著激情。大漠的雄奇和博大竄入眼簾。一座座沙嶺扭動著,黃龍一樣遊向天邊,喧囂出攪天的生命力來。而足下這條巨梁則靜臥著,望著一條條蜿蜒遊向天際的游龍,彷彿在醞釀著感情,積蓄著力量,準備進行驚世賅俗的一躥……靈官笑了。活了,一切都活了,誰說這裡是死亡之海呢?這是力,是火,是靜默的吶喊,是凝固的進取,是無聲的呼嘯。
又一股激情潮水似湧來。靈官舉起雙臂握緊拳頭,他想跳,想吼,就吼了--
“嗨——呔!——”
聲音遠遠地傳向沙漠深處,又一聲聲迴盪過來。沙窪裡響徹了“呔”“呔”的回聲。
(9)
隨著太陽的愈來愈高,詩情消失了,畫意消失了。大漠露出它本有的殘酷。雖在深秋,太陽還是傻乎乎忘了節氣似的把熱光盡情地潑在這種被人們戲稱為曬驢灣的沙窪裡。要是有風,靈官還能忍受,偏偏越需要風時,四下裡卻脹著氣,把沙窪硬生生脹成蒸籠。而寒冷時氣溫下降時,卻又到處是風,你找遍沙漠也找不到一個避風之地,即使一個表面看來肯定避風的面南的環形沙灣,仍是一個灌風洞,四下裡的風會潑婦般撲向你,搶走你身上所有的熱量。
靈官已喝了三次水。每次只喝一口。他多想爬在水拉子上牛飲一番啊。可在這沙漠腹地,惜水就是惜命。他每次只是潤潤喉嚨。奇怪的是,越潤越渴。那股涼絲絲的液體剛一入腹,喉嚨馬上又變成幹山藥皮了。口腔更不爭氣,像在和泥。每一次攪拌舌頭,都令他想到村裡人做泥活用的鐵鍁。
這些,靈官都能忍受。
最難耐的是寂寞。
沙丘上,一眼能望出老遠。觸目皆蒼黃,沒有一點兒綠。所有植物都被秋霜染成了灰色。因了那個明晃晃的太陽,天不似尋常那麼藍。此刻,那個叫天的所在只是一個焦燥暴熱的來源。沒有一點兒能帶來涼意的景色。焦黃,盡是焦黃。燥熱,到處是燥熱。找不到哪怕一點兒蔭涼供他乘。他只有躲進窩鋪。窩鋪上的黑油布雖說遮擋了下潑的熱光,但僅僅呆了十分鐘,他便逃命似溜出。他甚至相信,再待下去,孟八爺他們夜裡見到的定然是蒸熟的人肉。
大漠祭 第三章(13)
鑽進黃毛柴,除了攪出嗆人的塵灰,覺不出絲毫的涼意。他只好坐在沙丘上,頭頂白襯衣。這兒的空氣相對還在流動。加上沙還沒有被曬得滾燙,屁股上有些許涼意。但這感覺又在提醒他,目前還不是最酷熱的時候。一兩個時辰後,在滾燙的沙上,他會像火板上的魚一樣。
他經歷著從沒這麼艱難地經歷過的時光。寂寞比酷熱更能折磨他。除了那峰悠哉遊哉吃草的駱駝,他不見一個活物。老鼠和狐子們正在洞中睡覺。蚱蚱蟲也沉睡了。蒼蠅呢?蟲子呢?沙娃娃呢?平素裡常見的那些亂七糟八叫不上名字的蟲子呢?哪兒去了?彷彿和他捉迷藏似的,一個都不見了。他多想見到一個活物呀。像個象哲學家一樣終日沉思,像修道者一樣默默用功的駱駝只能給他更寂寞的感覺。他多想見一隻嗡嗡叫著的蜜蜂和扇著翅膀的蝴蝶啊。真要有,他一定會驚喜地撲上去,捉住它們,狂吻它們。甚至,吞下它們。但他知道,這些貴族化的昆蟲是很少光顧這個死亡之海的。
太陽的熱度在明顯增加。靈官彷彿聽到有個風葫蘆在太陽裡吹,吹出一陣強似一陣的火焰。他的身上盡是汗,粘乎乎的極不舒服。乾渴更強烈地襲來。他忍住不去喝水。他發現乾渴能使他暫時忘卻寂寞。這真是一個以毒攻毒的良方。只是,這渴感在跳動,像心臟那樣。心念越集中, 反應也越強烈。跳動的渴感激起了波紋,一暈暈蕩向周身,一次比一次明顯,一次比一次強烈,連大腦也嗡嗡發暈了。後來,乾渴佈滿全身。他覺得自己變成了乾屍。
靈官跑下沙丘,跪在盛水的拉子前,喝一口帶有難聞的塑膠筒味兒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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