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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高紹楨到何家的開始,這一夜,他躺在柴房的一個角落裡,睡在一堆乾草上面,只能偷偷的啜泣流淚,這陌生的環境使他恐怖,尤其使他戰慄的是何大爺那兇狠的眼光和大聲的詛咒。第二天一早,一陣尖銳的哭叫聲把他從一連串的惡夢中驚醒過來,他循著哭聲走到一間房門口,房內佈置得極端華麗,在房子中間,正站著一個六、七歲的男孩子,在用驚人的聲音哭叫著,滿地散亂的堆積著破碎的玩具。那男孩一面哭,一面在瘋狂的把各種玩具向地下摔,小火車、小輪船、洋娃娃、泥狗熊都一一成了碎塊。在男孩的面前,卻站著昨天那兇惡的何大爺,和一個梳著兩條小辮子的五、六歲的小女孩。那女孩瞪大了一對烏黑的眼睛,裡面包藏著驚怯和恐懼。何大爺卻一改昨日的態度,滿臉焦急和緊張,不住的拍著那小男孩的肩膀說:“不哭,不哭,乖,阿平,你要什麼?告訴阿爸你要什麼?我叫老張給你去買!”
“我不要,我不要!”阿平跺著腳,死命的踢著地上的玩具:“我不要這些,我要馬,會跑的馬!”
“馬這裡頭不到,乖,你要不要狗?兔子?貓?……”何大爺耐心地哄著他。“不!不要!不要!”阿平哭得更兇,把破碎的玩具踢得滿天飛,一個火車輪子被踢到空中,剛好何大爺俯身去拍阿平,這輪子不偏不倚的落在何大爺的鼻子上。何大爺皺了皺眉頭,阿平卻破涕而笑的拍起手來,笑著喊:“哦,踢到阿爸的鼻子!踢到阿爸的鼻子!”何大爺眉頭一鬆,如釋重負的也嘿嘿笑了起來說:“哦,阿平真能幹,踢到阿爸的鼻子上了!”
“我還要踢!我還要踢!”阿平喊著,扭動著身子。
“好好好,阿平再踢!”何大爺一疊連聲的說,一面親自把那小輪子放到阿平的腳前。正在這時,何大爺發現了站在門口的紹楨,在一聲暴喝之下,紹楨還沒有體會到怎麼回事時,已被何大爺拎著耳朵拖進了房裡。在左右開弓兩個耳光之後,何大爺厲聲吼著:“你這個小雜種,跑到門口來幹什麼?說!說!說!”
“我,我,我……”紹楨顫抖戰著,語不成聲。
“好呀,我家裡是由你亂跑的嗎?”何大爺喊著,一腳踢倒了紹楨,阿平像看把戲似的拍起手來,笑著喊:“踢他,踢他,踢他,”一面喊,一面跑過來一陣亂踢,紹楨哭了起來,恐懼更倍於疼痛。終於,在何大爺“來人啦!”
的呼叫聲中,紹楨被人拖出了房間,在拖出房間的一剎那,他接觸了一對盈盈欲涕的眼光,就是那個梳辮子的小女孩。此後,有好幾天,他腦子裡都盤旋著那對包含著同情與畏怯的眼光。
刺目的陽光照射在那油漆斑剝的門上,高紹楨拭了一下額角的汗珠,終於舉起手來,在門上敲了三下,他感到情緒緊張,呼吸急促。他不知誰會來給他開門,老張是不是還在何家?這老頭子在他童年時曾多次把他抱在膝上,檢驗他被何大爺鞭打後的傷痕,他仍可清晰的記起老張那嘆息的聲音:“造孽呀,你爹怎麼把你託給他的呀?”
就在十五年前他離開的那個晚上,老張還悄悄的在他手裡塞下幾塊錢,顫抖抖的說:“拿去吧,年紀小小的,要自己照應自己呀!”
是的,那年他才十八歲,在老張的眼光中,他仍是個諸事不懂的、怯弱的孩子。高紹楨感到淚珠充滿了眼眶,如果老張在,他要帶走他,他該是很老了,老到不能做事了。但這沒關係,他將像侍候父親一樣奉養他。
他聽到有人跑來開門了,他迅速的在腦子裡策劃著見到何大爺後說些什麼,他要高高的昂起頭,直視他的眼睛,冷冰冰的說:“記得我嗎?記得那被你虐待的阿楨嗎?你知道我帶回來什麼?金錢、名譽,我都有了,你那個寶貝兒子呢?他有什麼?”
這將是何大爺最不能忍受的。他總認為阿平是天地之精英,是頂天立地的男兒,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可以和阿平相提並論的,何況那渺小的豬──阿楨?可是,如今他成功了,阿平呢?就這一點,就足以報復何大爺了。他這次回來,主要就是要復仇,要報復那十三年被折磨被虐待的仇,不止為自己報仇,也為小翠──那受盡苦難的小童養媳,阿平怎麼能配上她?
門驀的開啟了,高紹楨鎮定著自己,注視著開門的人。這是個陌生的女人,正用疑惑的眼光打量著他,似乎驚訝於他衣著的華麗富貴,她吶吶的問:“你找哪一個?”
“請問,這是不是何大爺的家?”
“何大爺?”那女人驚異的望著他:“你是說那個何老頭?叫作何慶的?”
“是的,”高紹楨說,暗想十五年世間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