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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是平凡人,可這麼平凡的生活她卻也從來沒有享受過。
爹孃是誰她不知,閤家歡樂她不曉,這麼多年來都是孤燈煢影,一方屋舍獨處之。
高官貴宅中的酒宴上,她縱是一直在微笑,可心底裡也終究融不進那些家世顯赫的承蔭子弟們中去。
這諾大一個天下,她有誰人可倚可靠?
便是連像沈知禮那般任性地為情而醉酒流淚,對於她而言也是萬分荒唐不可為之事。
她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人,偏偏戀上了那個手握全天下的人。
因為思其人不得而去流淚,終不過是至奢無用之舉。
她又有什麼資格去因為得不到他而傷心?
風吹車簾,馬車軲轆咯吱一聲,竟是停了下來。
透過簾縫望出去,見已是朱雀門外貢院一帶,鬧市已去,路寬且暗,有個宮裡的小黃門在下攔駕,道:“太子口諭,著門下省左司諫孟廷輝即刻入東宮覲見。”
廖府的小廝松韁,不知如何是好。
孟廷輝已然撩簾下車,將他遣回去,然後對那小黃門道:“有勞帶路。”小黃門步子飛快,轉向行去,她跟在後面,過了御街才又道:“敢問太子為何知道我會從這裡過?”
那小黃門瞥她一眼,不答,足下又快了些。
就這麼一路逆著夜風直入宮門,近東宮時她抬手摸摸髮髻,又拉拉衣裙,才隨人邁階而上。
殿內暖意逼人。
門板在後一合,她便躬身向座上道:“殿下。”
英寡斜坐著,一手快速翻著案上的摺子,眼不抬地道:“廖家的酒可是美釀?”
她知他定是知道她去了廖府,否則也不會讓人在貢院處等著她,更知他這話意不在問她,滿腔詰意甚濃,倒好像她去廖府是一件劣舉似的。
於是便低眸視下,不吭聲。
他又問:“左司諫一職是做什麼的?”
她就算再傻,也知自己定是哪裡觸怒了他,不由上前小半步,輕聲道:“掌規諫諷諭。凡朝政闋失、大臣至百官任其非人、三省至百司事有違失,皆得諫正。”
他終於抬眼看她,“入門下省還不及三個月,便能去廖從寬府上赴宴了?”
她抿唇不語。
他忽然揚手甩過來一本摺子,砸在她腳下,冷聲道:“我看你是身在門下省便不知自己姓什麼了。”
她也不多語,彎腰撿起那摺子,還沒看時心中便隱約有些明白,待一翻開,只匆匆一掃,便闔了眸子,嘴角一劃冷笑。
摺子是御史臺侍御史嚴叟上的,參劾她與中書舍人廖從寬相交過密,而二省諫官最忌與給事中、中書舍人相通,遂進言限令她今後不得入內都堂等政事之地,而入中書省亦不得由正門出入。
她合上摺子,想了想,方道:“御史臺群吏每逢月末便要尋些事端以擬彈章,否則是交不了‘功課’的,殿下對於這點應當比臣要清楚。想來殿下也沒打算要按這摺子所奏之法來限隔臣,只是臣不知殿下為何如此動怒。”
他眉峰陡揚,字字有如寒潮掀滾:“數朝中多少女官,誰人像你一樣入朝一載便能官至從五品?出入中書門下二省,又有內都堂諫正之權,這二省當中有多少人都恨不得你能踏錯一步,好看你狠狠地摔下來,你知是不知!”
她面色恬淡,微一點頭,又道:“臣自是知曉。只是臣不知,縱是臣狠狠地摔下來,那也是臣自己的事,殿下為何要動怒?”
英寡臉色一僵,眉緊緊皺起,半晌一推案,起身走下來。
她攏袖站著,頭低垂,看著那雙墨靴一路而來,停在她面前半步,不禁一揚睫,道:“殿下若是因臣親附廖從寬而動怒,便依嚴叟之奏,限臣不得入內都堂等政事之地,臣絕不自辯。”
侍御史嚴叟乃是古欽一手提拔的,身處東班臣黨多年,這封彈章雖是彈劾她與廖從寬交遊過甚,可那暗下之意分明是針對他對她恩寵過甚,而她決不信嚴叟這封摺子是無人在後指使、自行而擬上的。
連她都會懷疑,他又豈會不疑?就衝他眼下同東班老臣們這張甚於馳的關係,他也不可能真的依了嚴叟之請,限隔她於政事之地外。
他不語,她依舊半垂頸首,只是眼中稀光漸涼。
她雖是人處門下省、又頗多親附太子,可卻從未想過要真要與這些東黨朝臣們——畢竟同殿為臣,政見不同不足以成為黨爭之禍——可卻不料這些人會當她是好欺善壓之輩,以為一兩封彈章便能將她嚇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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