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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便將茶盅放在桌上,起身去迎。
蘇勝文是慈寧宮的掌事內監,是個年近五十的老公公,在紫禁城裡侍奉高太后多年,是宮中內監裡極有威望的。嚴燁行至正殿處時,蘇公公也正好過來,兩人打了照面都是極為客氣的模樣,拱手寒暄。
嚴燁臉上的笑容很是隨和,朝蘇勝文道,“蘇公公此來,可是太后有何示下?”
蘇勝文聞言也是笑,已經花白了的鬢角從圓帽底下露出來,很是扯眼。即便年長嚴燁再多,他的品銜兒終究低了一大截,是以他給嚴燁揖手,神情也是恭謹的,“太后請廠公去一趟慈寧宮,想是有事交代。”
他微微思索,隱約猜到了是什麼事,一邊跟著蘇公公往外頭走一邊和氣地說,“太后要召見,大可隨便打發個內監來喊,何必勞煩蘇公公。”
嚴燁能一步一步走到如今這個位置,相與人自有一套手段。蘇勝文雖品銜兒低他一大頭,他也從來不在這個公公跟前擺譜。慈寧宮那位主子是大梁的老祖宗,這個蘇勝文是高太后身邊兒的紅人,雖表裡對他恭敬,暗地裡仍少不得有微詞。畢竟年歲長了他一輪,卻要對著個小輩兒點頭哈腰,任誰也不能心甘情願。他深諳箇中道理,對蘇勝文更要處處周到。
蘇公公聽他這麼一說,心中也不由舒坦不少。因笑顏道,“咱們做奴才的原就是替主子辦差,哪有勞煩一說呢?”
嚴燁微微點頭,“公公說的是。前兒聽我那徒弟說,公公近來氣色不大好,我那兒整好還有些皇后娘娘賞的千年老參,趕明兒差人給公公送過去,您也補補身子。您年紀大了,凡事不便親力親為,我這兒的幾個小太監還算機靈,若是公公需要,我便指派他們給您拜個乾爹,往後好好侍奉您。”
打蛇打七寸,他這番話不偏不倚拿捏到了蘇勝文心尖尖上——紫禁城裡的內監,再德高望重有權有勢又如何呢?沒有兒孫是心頭碗大的疤,他們這一行是個苦差,一步步往上爬,可活到頭時還是孤家寡人。乾兒子雖是“幹”的,總聊勝於無。
蘇公公心頭霎時動容,他朝嚴燁揖手言謝,“廠公厚恩哪。”
桂嶸側目看了眼蘇勝文,只見這個老公公眼淚花兒都包眼眶裡了,不由抖了抖一身的雞皮疙瘩。
照理說,蘇勝文也是宮裡混了好些年的人了,對什麼事都看得通透,不該看不出督主的心思。可他師父這一招“誅心”用得太妙,這副好手段,耍在哪兒都受用。上能將紫禁城裡幾個大主子伺候舒坦,下能將一眾宮人收服妥帖。桂嶸幽幽地喟嘆,不知何年才能修得這樣一身修為哪。
一眾內監又行了會子,遠遠地瞧見一座恢弘氣派的宮室。正殿慈寧宮居中,前後出廊,黃琉璃瓦重簷歇山頂,前院東西廡正中各開一門,東曰徽音左門,西曰徽音右門。面闊七間,當中五間各開四扇雙交四椀菱花槅扇門。兩梢間為磚砌坎牆,各開四扇雙交四椀菱花槅扇窗。殿前出月臺,正面出三階,左右各出一階,臺上陳鎏金銅香爐四座。東西兩山設卡牆,各開垂花門,通後院。
蘇勝文比了個請,嚴燁便提著曳撒上了丹陛。兩人繞過正殿往後寢殿大佛堂走,行至花門前便有內監往裡頭通傳,“嚴廠公到。”
嚴燁入了寢殿,一眼便望見了高太后同敦賢,連忙給兩人揖手見禮,躬身恭謹道,“臣參見太后娘娘,參見皇后娘娘,恭請太后娘娘萬安,皇后娘娘金安。”
太后合著眼坐在主位上,手中掛著佛串,指頭一顆一顆地捋佛珠,聞聲淡淡嗯一句,“給廠公賜座,看茶。”
他微微垂著頭,“臣謝太后娘娘賞。”說完方在一旁的花梨木椅子上坐下來,立時便有宮中的嬤嬤奉上茶。
“今日,哀家召廠公來,是要給你個差事。”太后睜開眼看了看嚴燁,動了動身子將佛珠放到了一旁的香案上,一旁立侍的嬤嬤連忙上前將護甲小心翼翼地套在她手上。敦賢皇后坐在太后身旁剝著葡萄,將一顆晶瑩的果肉遞給高太后,笑道,“老祖宗請用。”
太后接過來放在嘴裡咀嚼,嚥下後又朝嚴燁道,“宮中正值多事之秋,你去西京請大慈恩寺的方丈大師來一趟,做幾場法事。宮裡女人多,女人膽子小,經不起嚇,鬧得人心惶惶六宮不寧終究不是好事,你將大德請來也好驅邪祈福,穩定人心。”
嚴燁半眯了眼,思量片刻又揖手恭謹地回道,“老祖宗真是宅心仁厚,菩薩心腸。”恭維話說完,他面上又似乎浮起絲為難的神色,故作遲疑道,“只是,臣有一顧慮,不知當講不當講。”
高太后微微皺眉,“廠公有何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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