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戰城南(第1/3 頁)
長安城從未有過這樣血色深紅的天。
兩朝帝都,曾經何等繁華,可如今就連那朱雀大街上來往的都是全副武裝的兵將,平民百姓家家戶戶閉門不出,前些時上元節掛在簷下的花燈被風吹落,又被來往匆匆的兵士踩成爛泥。
巍峨聳立的城門樓上,七八將領嘩啦啦跪成一片,旁邊的小卒不明所以,也跟著撲通跪下,學著將領的樣子俯身叩頭。
有位年輕膽大的小卒藏在人群中悄悄抬眼看來人是何方神聖,然而僅此一眼就險些讓他嚇丟了魂——
冠冕前後垂六,上著深青,下著絳紅,正是所謂玄衣燻裳。冕服上兩肩繡日月,後領繡星辰,據傳此紋飾用以應“天子肩挑日月、揹負七星”之說,更不談那五爪金龍紋和高腰紅羅靴,無一處不透著絕頂的威嚴與從容。
來者正是楚國當朝女帝,聞人青梧。
先帝聞人雅厚以武立國,何等功業。然而卻落得個子嗣凋零、無人能繼的下場,坊間傳言是他早年殺伐過重,天降刑罰至此,最終竟然傳位給嫡長女臨安公主,險些成為一眾言官口誅筆伐的物件。
然而眾人沒想到的是,這臨安公主登基後,改年號為永平,以雷霆手段平息叛亂,那年朱雀大街上的積水都是血色的,千百人頭鋪就了她權傾天下的路。
“眾卿平身。”
女帝沉穩的聲音讓冒失的小卒猝然回神,連滾帶爬地跟著周圍人一起站了起來,他這才發現女帝竟然不比他們行伍中人矮多少,甚至在冠冕的加持下顯得愈發高而挺拔。
鳳眸似是無意間掃過,冷得小卒一激靈,手中的刀劍險些噹啷落地,他連忙收起自己過度好奇的目光。
“戰況如何了?”
“回稟陛下,”答話的正是南衙禁軍統領何臧,他已是渾身血氣,不知受了多少大小外傷,腰間佩刀也早已捲了刃,“西涼國狼兵攻勢太強,若援兵遲遲不到,恐怕難以堅持超過三日。”
女帝聞言沒有意外之色,似乎早已料到如今的局面,鳳眸微眯,盯著城外源源不斷向前推進的敵軍。
黑壓壓彷彿無邊無際的軍隊,與血色深濃的天在遠方連成一片,如同末日降臨。
何臧見女帝神色不悅,撲通一聲再次跪地,聲淚俱下:“陛下!城樓上危險萬分,還請陛下儘快遠離......”
轟隆隆——
話音未落便又有一波石塊透過投石機砸了過來,其中還有部分浸了火油,帶著滾滾濃煙將城牆砸出巨大的豁口!
碎磚塊和碎石如同星點落下,然而在這烽煙戰火中,女帝毫無懼色。
何臧抬手抹去眼角的灰,嚥下喉間泛起的血,沉聲道:“末將願誓死守城門,但......但兵力懸殊,長安城危在旦夕!還請陛下三思,考慮俞太保所言遷都事宜!”
女帝聞言冷笑一聲,把何臧晾在一邊跪著涼快,轉頭對身後侍衛吩咐道:“取紫檀龍舌弓來。”
侍衛匆匆離去後又復返,將那傳言中逾二百斤力的神弓遞給女帝。
聞人青梧垂眸拂過弓身上的雲龍紋飾,紫檀木的弓身質輕而韌,龍筋製作的弓弦保障箭離弦的速度和精準性——這是她的武學師傅、忠武侯墨絳為她挑選的弓。
女帝在城樓眾將士震驚的目光中,挽弓搭箭,狹長的鳳眸眯了起來,紫黑色的神弓形如滿月,穿雲箭離弦時聲如驚雷!
這一箭,穿過敵軍的重重掩護,直取敵陣中央指揮官的首級,將那頭顱一箭貫穿!
何臧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起來,然後就看到敵軍方陣大亂,已然露出頹勢,正是轉守為攻、扭轉戰局的好時機!
女帝驚天一箭過後並未收手,而是再次挽弓上弦,箭矢破空之聲刺耳,如同高空俯衝而下狩獵的鷹隼,直中敵軍中正準備代替指揮官指揮軍隊的副官。
“還不去清掃殘局?等著朕替你們擦屁股嗎?!”
女帝威壓的話語驚醒怔愣的眾人,何臧連忙帶人整隊,將這將傾大廈給扶正回來。
女帝見戰勢已然扭轉,便不再多留,返回含元殿。
殿內眾臣仍然跪著尚未敢起身,見女帝駕到更是連忙俯身叩首。
聞人青梧坐到龍椅之上,冷著神色俯視眾人:“都起來吧。”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一眾文臣哪裡受的住久跪?哆哆嗦嗦地爬起來又險些再次軟倒下去,三三兩兩互相攙扶著才沒躺成一片。
“方才是誰諫言割地和談?”女帝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