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石屋(第1/3 頁)
在水上人眼裡,因海面平闊,只要往陸上走,就叫上山。
其實建石屋的地界至多稱得上“山坡”,離冠子山還有一段距離。
說是石屋,修得也不算多精巧,世代舟居的人,哪裡會蓋房子,說得刻薄些,渾似村戶家後院石頭壘的牲口圈,只是一路壘到了頂,又用木頭竹子搭了房頂和門,房頂上覆了一層氈結在一起的幹海草擋水。
屋子內裡,只在高處挖兩面小窗,不透光又憋悶,平日裡沒人住,只當倉房用,起風時才來這裡頭避一避,也是沒辦法的事。
鍾洺到了屋前,二姑不在,當是和二姑父一起去安頓唐母。
唐大強自從娶了白水澳的姑娘,在此處落了腳,就跟里正打了招呼,也上山修了間小屋,地方不大,足夠他帶著老孃和媳婦、孩子五人住。
鍾家屋前這會兒只有三嬸在,見了他,抬手招呼。
“剛還說你們兄弟倆做什麼去了,半晌不見人,還想喊虎子下去尋你們,結果一轉頭這小子也不知跑哪去了。”
又低頭看鐘涵,笑道:“這就是你家新得的小貓?聽說還是個雀花的,我瞧瞧。”
三嬸梁氏是個大方和善的婦人,鍾涵笑眯眯地開啟揹簍上蓋的布,給她看。
“喏,三嬸,它在睡覺。”
梁氏低頭看一眼,她家兩個小些的孩子也擠過來。
一個是二小子鍾豹,今年十歲,一個是三姐兒鍾苗,六歲,都比鍾涵歲數大。
眼看鐘豹一腦袋撞過來,梁氏伸手把他的頭往回推。
“咋咋呼呼,別嚇著貓。”
相較而言,鍾苗就文秀多了,她往揹簍裡看一眼,然後對鍾涵道:“我家的大花和二花也跟上來了,可以讓它們和小貓頑。”
說話間幾人都聽見一聲貓叫,抬頭望去,見兩隻大貓不知何時跳上了房頂,正居高臨下地低頭看,一隻三花,一隻黑白花。
沒過多久,鍾三叔和鍾虎父子倆,以及鍾四叔一家都來了。
鍾家的石屋是大開間,乃是鍾老大還在的時候,領著四個兄妹修的,中間未曾壘牆區隔,住起來就是大通鋪,但都是自家人,怎樣都好。
人總算到齊,不能幫忙幹活的小仔們和貓都趕到一邊,幾個漢子進了屋,先踩木梯檢查了一遍房頂和窗戶,確定沒有需要修補的地方,便下來取了竹耙,將屋內地下的積沙鋪平。
他們蓋屋的地方下面是石頭灘,沒法像陸上人蓋房一樣夯泥地,最快的辦法就是鋪一層厚沙子,上面蓋席子,睡幾個晚上問題不大。
沙子取細沙,顏色泛白,赤腳踩也不硌腳。
周邊的海灘都是這般的白沙,白水澳名字裡的“白”因此而來,附近其它的村澳也多以此為名,像是船行一炷香開外還有個白沙澳,另有幾個小漁村,叫白石村、白浪村云云。
鍾家人多,幹活快,屋裡很快拾掇一新,又轉到屋外壘土灶,架起大號的陶鍋,預備一會兒燒晚食。
鍾三叔一副大家長姿態,揹著手笑眯眯道:“今晚上咱們吃頓好,讓你們三嬸做個海蜇裡子燉菘菜。”
海蜇裡子是海蜇裡面的一層皮,之所以扒蟄時要火急火燎,泰半為的就是這層不易剝除的“裡子”。
一隻海蜇上就薄薄一張,少而值錢。
水上人捨得吃蟄皮蟄頭蟄腦子,輕易不捨得吃裡子。
“三嬸廚藝好,我們今晚都有口福了。”
鍾洺說完咂咂嘴,還真有點饞了。
想及上輩子在北地軍營,一到入了冬,能吃的菜只有地窖裡的蘿蔔和菘菜,哪像九越縣,一年四季地裡長青菜,他們水上人再窮,拿兩條魚去鄉里也能換到飯桌上的一把綠。
菘菜做成清湯寡油的大鍋飯,吃得人兩眼發直,有那麼一段時日,鍾洺做夢都在吃海蜇裡子燉菘菜。
但這都是最初去北地的那幾年發生的事,後來日子久了,關於故鄉的記憶逐漸變淡,深知自己回去的機會太過渺茫,早日忘了,反倒心裡好受。
一大家子十幾號人,晚食當然不能都指望一個人操持。
全家老少都上了陣,連年齡最小的鐘涵,還有四叔的么哥兒,才三歲的鐘平安,都被安排蹲在地上扒蔥葉和蒜葉,鍾虎和鍾豹兩兄弟,連帶鍾石頭,在另一邊用石頭砸辣螺。
辣螺的殼厚,若要炒著吃,砸碎了才入味。
二姑一家晚一步到,還帶來了唐母,她是客,想幹活都插不上手,遂坐在一旁幫忙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