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千金難買(第1/3 頁)
在失去身體的控制權之前,季裁雪看見了一雙熟悉的眼睛。他曾目睹那雙眼睛的主人在自己面前沉進閻羅海深不可測的海底,而今,江雲思卻彷彿死而復生一般,懸浮在被濃霧遮蔽的湖水下,向他投來平靜而冰涼的目光。
天道閣的傀儡們都用黑色面具遮擋了臉龐,但季裁雪是見過被傀儡術控制的人的正臉的——在他被崔九重算計、於府邸中昏死之後,他是以靈魂的形態,看到過他自己被控制時的臉龐的。
他熟悉江雲思臉上那種沉寂空洞的神情,甚至或許,他在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眼前的江雲思是被崔九重牽引控制的傀儡。
如果他在對視的第一眼就發出求救的訊號,或許張子珩和乘風能合力制服他,阻止他走進崔九重編織的牢籠。可在那一剎,視覺衝擊帶來的回憶與感情葬送了他應當出口的話語,他錯過了傀儡術徹底生效前留給他的最後時機。
被控制身體的感覺猶如一場復發的噩夢,下一眨眼,他被迫逼出了丹田內的絕大部分靈氣。他的經脈從未承受過這樣短時間內的、大量的、爆發式的靈氣輸出,脹痛感在他出招的一瞬便統治了他的全身,隨後又發酵成鑽心刺骨的灼燒感。
在浸沒於湖水之前,他感受到自己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了冷汗。只是相較於自己身體的疼痛,他更擔心的是身後無緣無故遭受攻擊的張子珩和乘風。原本有修為的差距橫亙其中,只要反應及時,這挖空他丹田的攻擊應該也不至於給身後兩人造成怎樣的傷害,但崔九重偏就拿準了——他身後兩人不會對他有所防備。
靈氣與肉體碰撞發出的響聲震動他的耳膜,原本近在耳邊的、張子珩的呼吸聲在剎那間消失。可是他沒有回頭的權利,傾倒的失重感最先試圖喚起本能的恐懼,緊隨其後的是湧進鼻腔的冷水。
他的身體又一次開始了並不由他控制的憋氣,這種連呼吸都受要有他人授意的感覺加重了沉沒於水的壓抑。他努力地把意識從感官的影響中剝離,讓自己保持清醒。在他的身體被崔九重控制,而所被逼著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咬牙自盡後,他便意識到了——就當下而言,崔九重暫時不打算殺了他。
他不知道崔九重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但既然尚未死到臨頭,便也不該是絕望潰敗的時候。
他現在很明顯陷入了被動的狀態,但是樂觀點——非常樂觀地想,這也確實是一個送上門來的、獲取崔九重血液與靈氣的機會。
但殘酷的事實也擺在眼前:一方面,他與崔九重實力相差太大,想要在戰鬥中讓崔九重受傷流血,多半得采用偷襲的方式——這就非常考驗他的反應力或者說是隨機應變能力;另一方面,如果崔九重始終用傀儡術控制著他,那就更加糟糕地意味著——衝突根本不會發生,他甚至可能連靈氣都無法得到,更別說血液了。
心緒紛飛之間,一雙溫度與湖水別無二致的手圈握住了他的手腕。冷熱的溫度在碰撞,彷彿在重複地提醒著他:眼前人已不再是他的好友,而是一具失去靈魂、未得安寧的軀殼。
他被江雲思拉著手腕,被牽引著往湖底游去。湖水舔舐眼球的感覺絕不美妙,他猜或許他現在的眼睛已是血紅一片,而以此為代價獲得的好處便是——起碼他能看見,江雲思要把他帶去何方。
他能從擾動的水波和從視野邊界劃過的黑影中推測出,他們所經之處是有虛魚在遊蕩的。只是那些虛魚都避開了他們前進的方向,或許那也是崔九重的旨意?
早在看見江海海的屍體時,他便對虛魚的來歷產生了懷疑。顯然虛魚並不像假曇霜和他們說的那樣,是由墜湖者於湖底巨宮結蛹孵化的產物,但他又確實從虛魚身上看到過江海海的記憶。而聯絡後來江雲思在冥府中向他傾訴的話語,他在心中形成了一個猜想:那些虛魚也是崔九重的傀儡,是嵌進了墜湖者的記憶的傀儡。
他們在湖中游蕩,大概在尋覓著時機,引誘下一個訪客墜入湖中。
那麼那些墜湖者,是全部都被當作儲備糧,藏進崔九重府邸的櫃格中了嗎?
在這一問題冒出來之後,季裁雪的思緒短暫地停頓了一下,他從繁多的相關記憶裡翻找出了一個他沒有刻意留心過,卻也還沒遺忘的細節——齊彥卿派來追捕他的冥官不止一位,與張子珩同行的那位冥官,在進入天道閣之前,跌進了訴冤湖中。
冥官們的衣著都是統一的樣式,乘風與張子珩打過交道——雖然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與他進府邸搜查是前後腳的事,他不可能在櫃格中看見身穿同樣衣著的屍體而毫無印象。而他並沒有發現這點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