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最厲害的機會主義者(第1/2 頁)
大喜大悲之後,人最是脆弱,而疾病是最厲害的機會主義者,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中。於是,好多年沒進過醫院的孟星高病了。
第二天早上,在生物鐘叫醒孟星高之前,一股劇烈的疼痛從腹部直擊腦門,徹徹底底地將他的身體戳了個對穿。孟星高掙扎著想要爬起來,疼得發出一聲悶哼,不偏不倚又倒回原來的位置。
孟星高昨晚睡得不好,整夜沉浸在與北斗三號失之交臂的心痛之中,但和此刻的腹痛相比,他想鄭重其事地告訴那些愛看肥皂劇的人,人類遲早是疾病的手下敗將,別輕信什麼哀大莫過於心死,最痛的從來不是心,而是身體。
人在醫院,甭管是位高權重的領導、腰纏萬貫的富商,還是才高八斗的文人,只有一個身份,就是病號,只有一種感覺,就是脆弱。
在經歷了冗長的掛號拍片之後,滿頭白髮的老醫生指著腰子上幾粒不明物體,對疼得面目扭曲的孟星高,如同爛泥扶不上牆的孫子般教育,“結石這麼大,沒轍了,不鐳射碎石排不出來,你們這些年輕人,到底有什麼好忙的,喝水都沒空嗎?平時要是記得多喝水,壓根就不用上醫院。”
過去,孟星高很多次把衛星送入測試裝置,讓它在地面上就經受高溫低溫輻射等各種各樣的考驗,現在,當孟星高在手術檯上與各種儀器相連,莫名和衛星產生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現在的手術檯跟生產線一樣,病患如同計件生產的商品一樣,推進來推出去之間幾下標準操作,手起刀落,藥到病除。在麻藥的幫助下,疼痛感逐漸消失,手術的個把小時居然是孟星高最舒服的片刻。
等麻藥退場,疼痛感又回來了,孟星高甚至可以感覺到稜角分明的石子在與內臟壁咯吱咯吱地摩擦,摩擦的位置從上至下地變動,跟專案進度條似的提醒進展。按照醫囑,孟星高要如牛飲水,疏通河道,送這些渣滓離開後就可痊癒。
這個過程顯然很痛苦,隔壁床的病人哪怕是位滿臉橫肉的壯漢,也忍不住哼哼唧唧,每哼唧一會,陪床的柔弱女子就會心疼地安慰幾句,每次安慰後,壯漢又能消停一會。
孟星高離鄉背井,找了個鐘點陪護,能打掃能送飯,就是不能安慰。不過孟星高早習慣了,他不善交際,像機器一般精準地工作生活,身邊也沒有什麼朋友。他甚至想,除了傅晚明,其他人根本發現不了他請假消失一週。
一段時間後,孟星高終於有了點排石的感覺,起身扶牆前往洗手間,每一步都牽動著神經,疼得頭皮發麻。
病人是最沒精力講衛生的,偏生這醫院的牆就要塗成白色,時間一久到處大跡小印。這讓孟星高渾身難受,只能拿張紙巾墊著手,結果一時沒捏穩,紙巾翩然下落,孟星高彎腰想在落地前抓住,身形不穩直直朝前倒去。眼見就要和紙巾同落地,一隻大手挽住孟星高的腰,把他撈了起來。
“錢宇,你怎麼來了?”孟星高忍著疼痛說道。
“一會再說,前輩先解決問題。”
這個問題,孟星高想獨立解決,但錢宇不由分說,半扶半抱地把他帶到洗手間。解決問題的過程註定艱難險阻,但錢宇說什麼也要站在門口守候,站姿如同門神一般,也不知道防著誰。這讓孟星高不得不打碎了牙往肚裡咽,愣是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生生把嘴唇咬出一個血口子。
回到床上,孟星高鬆了一口氣,忍耐疼痛的辦法居然是自虐般地經歷一段更痛的過程,然後習慣稍微減輕的疼痛。錢宇給孟星高倒了滿滿一杯溫水,又從包裡拿出一瓶全英文標籤的氣泡飲料,不合時宜地和孟星高碰了個杯,自顧自地咕咚咕咚喝起來,然後滿足地打了個響嗝。
“你過來幹嗎?給你的材料看完了嗎?”嘴裡淡而無味的孟星高沒好氣地說道。
錢宇發現比鐘錶準時的孟星高連續幾天沒來,問了周圍的人都不知去向,吃午飯的時候遇上傅晚明才知道孟星高住院了。於是,下班趕到醫院一看,除了臉色有點蒼白,行動有點不便外,完全沒有病人該有的脆弱感。
“放心看完了,你病了過來看看你。”
錢宇和孟星高處了有些日子了,一眼就看出這人嘴硬心軟,不是對人挑剔,只是對工作挑剔。所以,錢宇不怕熱臉貼冷屁股,開啟一個塑膠袋,什麼一次性內褲,一次性床單,一次性牙刷,大大小小擺了一堆,亂七八糟地照顧起孟星高。由於疼痛,孟星高無力收拾,只好死死按住內心的秩序感,讓強迫症比腎結石好得快些。
孟星高住院的日子,錢宇每天都來,每次都有東西帶過來,每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