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江上一相逢(第1/4 頁)
一上來就嚷嚷要睡覺,龐春明可不幹。
周圍霎時安靜了。
沈愁飛怔在原地,心想:這人鐵定不是正經讀書的,讀書人的臉皮沒這麼厚。
他們只會從鼻子裡哼出一句“有辱斯文”再甩袖離開,顯得自己有多清高似的,其實就是懟不過。
這人就不一樣了。
裝瘋賣傻。
呵,當他吃素的啊?
於是沈愁飛更加賣力地把船划過去,非要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不料他剛一靠近,對方也拿起船篙,對著沈愁飛的船身側面狠狠一頂,立刻拉開了兩條船的距離。
沈愁飛腳都抬起來了,船頭突然變向,整條船在水面上盪漾起來,他抵靠在船艙外沿,怒道:“你!”
“我?”
龐春明盤坐在船頭,玉簫在手裡轉了轉,藍色的穗子在空中甩出一朵花,只聽他不緊不慢道:“你氣勢洶洶追過來,一看就不好惹。我可不湊上去。”
沈愁飛意外挑眉。
這人耳朵不好使,眼力見倒是不錯。
抓著竹竿當銀槍,沈愁飛站穩承認了:“沒錯,我的確不好惹,所以你死定了。”
沈愁飛看不清眼前的人,但這並不妨礙他耍威風,龐春明也是一樣。他虛心請教,說的話字字戳在沈愁飛心上。
“這位郎君,在下何至於此啊?你說要喜慶,這還不夠喜慶?人生四喜之一啊,就差敲鑼打鼓放鞭炮了。”
清冷的江霧隔在兩人中間,沈愁飛覺得自己的肝火正不可抑制地往上直躥,咬牙切齒道:“我那是反諷,反諷你聽不出來?!太陽都沒起,大半夜不睡覺,你吹什麼吹!”
“哦——原來如此。”龐春明拖長聲音,彷彿才反應過來。
“那你直說嘛。我讀書少,不懂什麼是反諷。”
“不好意思啊,我以為這兒就我一個人呢,抱歉抱歉。”龐春明衝他拱手。
沈愁飛:他說誰不是人!
只見對方站起身,將玉簫塞進腰間,雙手握住船篙。“不打擾郎君清夢,在下這就走。”
說罷,撐著竹篙就要離開。
沈愁飛莫名感覺碰上顆軟釘子,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憋的難受。眼看對方就要划走,心想怎麼也要報那一竿之仇,看對方摔個狗吃屎才解氣。
於是不動聲色地等對方微微轉向,掐準時機,舉起自己的船篙做叉魚狀,盯準龐春明的船身就要下手。
誰知那人就跟後腦勺也長了眼睛似的,反手出竿一擋,角度刁鑽地攪住沈愁飛的船篙。
沈愁飛握竿的姿勢變扭,一不留神被對方挑開船篙,倒退了半步。船篙脫手倒在一邊的江面上,船身搖晃盪起的波瀾將船篙越推越遠。
還是龐春明好心橫竿一欄,替他撥了回去。
“愣著幹嘛?撈啊。先說好,我可不會載你回岸邊。”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一萬句罵人的話從沈愁飛嘴邊掠過,他屈辱地擼起袖子划水去夠那不爭氣的船篙,像從敵軍陣營收回自己的俘虜。
再抬頭時,人呢?
龐春明已經劃遠,悠悠揚揚的聲音從烏篷船上飄來。
“山高水遠,有緣再會——”
然後,一人一船漸漸隱匿消失在黑水白霧中。
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
天亮,城裡的夜禁一解除,沈愁飛第一時間偷摸回家。
誰知道他爹怎麼想的,城裡攤子都沒擺開呢,就揣著個手要出門上鋪子去。父子倆在大門口碰上,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
沈老爺眨了眨眼,目光下移,沈愁飛心道要糟,下意識跳開。
果然,只聽他爹平地一聲吼,開始四下找趁手的傢伙抽他。
“小王八羔子,你腿不是斷了嗎?來人,來人啊!把他給我抓住!”
沈家雞飛狗跳的一天,從沈愁飛被他爹叉進祠堂開始。
棍棒打在皮肉上發出悶響,沈老爺打一句,罵一句。
“不去相親是吧!腿斷了是吧!出去鬼混是吧!你還敢一夜未歸,長本事了你!”
沈愁飛捱了好幾下,一直沒出聲。
聽到外頭遠遠傳來他娘那句“我的兒——”才開始發力,喊得那叫一個驚心動魄,就跟被人從窩裡劫走的狗崽子似的。
大狗聞聲匆匆趕來,腳步聲越來越近。
沈老夫人哭得沈老爺心虛,手下不由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