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自堪悲(第1/4 頁)
紅血淅淅瀝瀝地滴落,濡透下半的裙襬。隆起的孕肚迅速地癟平,罩在層層疊疊華服裡的軀體肉眼可見地腐敗枯朽,面龐、雙臂的皮肉帶著水粉胭脂掉落。
膽小的宮婢兩眼一翻暈厥過去,嚇破膽的宮僕奪門而出卻被結界彈回。諸位皇子皇女還算得冷靜,年長的護著歲幼的,親近的相互攙扶著想進後殿,卻怎麼也拉拽不開殿門,只好遠遠地躲。
坤春宮內亂成一團。
明赫鎮靜地站在尚溫的面前,眼睜睜看著腐血漫開,皮肉凋落。在身軀徹底崩塌化為齏粉前的皇姊顫抖著向他探出雙手,十指大張如網,彷彿要捕住最後一絲希冀。
那雙手枯槁如枝,透出森白的骨骼,尚溫竭盡全力嘶著嗓向他喊了一句:“救我。”
華厚的衣裙散在地面,骨肉化粉、黑血橫流,唯餘中心一個小小的隆凸。明赫掀開罩籠的衣衫,唯見一隻通體雪白的銀狐蜷縮在內。
那侍奉尚溫的宮婢驚恐地跌倒在地,連忙跪下叩首朝明赫求饒,額間濺血。
“求他做什麼,”被皇姊們護在身後的十皇女尚琦兒憤憤地罵嚷道,“我看就是這個該死的噩子鬧出的事端,用什麼邪法妖術害死了溫皇姊,還把我們都困在這兒。”
尤嫌逞快不足,尚琦兒嗚咽地怨怪:“可憐溫皇姊與那未出世的孩兒,就這麼憑白……”
“琦兒,快少說兩句。”尚岑頓覺形勢有異,出言呵止。其為帝后所出嫡長,而今年有三八,歲數最長,膝下兒女還大出明赫幾歲。
早年得封鎮南王御守南疆,入軍營磨練出一身凌厲,數年前復歸帝城,改封宣武王入朝議政,又得帝后授意,常代為管教年幼的弟妹。
明赫誕生降世時,尚岑已加冠得封、娶妻生子,時正於南疆軍中與勘天相,備過冬輜重,卻遭逢雪暴災風險些喪命。雖與這三歲入北翟為質的么弟不甚親近
,更因早年險境對噩子心存忌憚,仍攔阻幼妹的口無遮攔,留一線可退後路。
偏尚琦兒嬌寵蠻橫慣了,嗔怪一向偏寵自個的皇長兄竟幫著噩子駁她,鬧性更甚。
“我偏不,這噩子自小養在北翟,同我們兄姊離心離德,此番回了大闋,指不定肚子裡藏著什麼蔫壞的打算,怕不是想報復我們。”
尚琦兒乃是尚揚最小的皇姊,景安帝和皇后林氏所出的最小的女兒,稱得上是南闋宮中最得溺寵的皇嗣。年有十八,打小行事無規矩、張口無遮攔,空有一副昳美的皮囊。
還欲再詬誶,便教年長些的皇姊們齊齊捂嘴,同胞雙胎的尚璣、尚璇兩姊妹苦口相勸。反觀一側諸位皇子神色各異,尚立笑對也罷,那綏安王尚紓竟亦好臉色。
明赫不睬慌亂求饒的宮僕,更不理會尚琦兒的抹髒刁難與其餘兄姊或悲憐示好、或畏怯怨怪,自顧自地抱起銀狐,好心告誡正互相撫慰的皇子女們:“不想死的,留在殿內不要妄動。”
“想死的,儘管繼續鬧騰。”明赫冷眼瞥過躁動的人群,如冰潮凍得人背脊生寒。
只嘆這銀狐力竭前,竟用全部餘力施下結界籠罩坤春宮,為的是護住滿殿的性命。
他抽出藏纏在腰帶內的軟劍,轉頭又吩咐資歷較深、年歲較長,性格沉靜的僕婢:“守好你們的主子。”
坤春宮內的諸眾被滿地的血紅和潰崩駭得怔愣,一時未來得及反應,眼睜地看著明赫抱銀狐,劈開結界躍出殿外。不信邪的宮僕藉機逃竄,不等逃命,裂開的縫口再度復原,被狠狠彈回在地。
“狗豬玩意,全是瘋子。”
躲在頂梁大柱後的魏六承這才顫巍巍地悄探出頭,看著癱軟在地的宮僕不住哀嚎,又怯怯地瞟了眼神色各異的諸皇嗣,狠狠地啐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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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聿霜雪雲暮春,早絲柳嫩垂力無,寒雪覆下紅梅朵朵小。
屏後滯坐,耳畔滿是欣鬧。百千人嘈雜的吐息聲與殺戮的腥血氣溢滿鼻腔。明赫起身,抬手拔冠上玉簪下擲,觸磚頃碎,三千絲散遮目裡死滯。
千數的黑衣烏壓壓地尾隨、圍逼其後。
良辰吉時慶年的雷火遭引燃,禮官掏出袍袖中備好的玉哨子,響哨聲嘹亮悠遠。爆破聲巨,紫龍劈雷般的響徹後宮深庭,如花散綻,星點光耀盛放浮動於漫雲間。
奉命殺人的黑衣如同得令,紛紛露出利刃,落下殺招,暗器多發,淬染劇毒。
長劍手執,劍影刀光。
挪步宮廊僻處,隱在嫋嫋青煙之後,唯見人影明暗。南闋年節,帝城結綵掛紅半月,鬧熱的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