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以你之姓生我名(二)(第1/3 頁)
當日光開始向著西面落下,魏崇陽閉上疲憊的雙眼在老僕的照顧下沉沉睡去,顧枝與扶音悄聲地離開,按著熟悉的路,走上回家的方向。
夕陽下,青瀲山朦朧起來,閃爍著的迷離雲霧輕柔披落,狹小的山路上,比肩而走的小小身影在偉岸的天地間那般渺小。似乎未曾如何變化的面容,依然柔和得讓人覺出歲月的安好,少女指尖的風鈴輕輕晃動著,清脆地哼著熟悉的歌謠。
安靜搖曳著漣漪的浮山湖始終倒映出那座竹屋的影子,石子沉在湖底深處,尖利的稜角磋磨著屋簷的凹凸,於是一切扭曲模糊起來,讓人幾乎就要忘了記憶裡的模樣。
可是記憶裡的一切其實早就已經遠去,隨著最後一捧黃土落下。
竹屋沒有等來熟悉的主人,因為腳步聲消失在了密林的深處,細細碎碎的聲音刻意地壓低著,似乎害怕因此驚擾了何處的寧靜。顧枝和扶音越過綠草織就的圍欄,沿著鋪滿光滑白石的小路走到了盡頭,而那座早就習慣了等待的石碑卻只是無話可說,或者說,也只能選擇了不語不言。
扶音站在顧枝的身側,她靜靜聽著黃昏中升騰而起的寂靜,終於在剎那之間察覺到了那一種熟悉的感覺,那種伴隨著在海面上搖晃傾斜的不安和畏怯,那種遠遠望著熟悉島嶼就會不由自主蜷縮起身體的寒冷。
書上說,近鄉情怯。
淚水就這麼猝不及防地模糊了視線和所有的思緒,扶音鬆開了顧枝的手,雙手攥起抵住心口跪倒在地,那種巨大的痛苦和悲傷又再次於一瞬間掌握住了心臟的跳動。
死亡,如何叫人釋懷?
顧枝站在原地沉默著,他看著無字的石碑不知所措,似乎連追憶都只能落在空處,也許這也是當年那人在遺書上安排時就想到的了。時間總是會輕易地消磨掉曾經念念不忘的東西,什麼都不留下也就抹去了一切的痕跡,如此就相隔生死兩兩相忘。
可是,那許多年的斑斑種種叫人如何能忘?
你說呢,先生?
顧枝彎了身子,跪在扶音身旁,雙掌抵在額頭俯首行禮,就那樣埋著頭一動不動,只有肩頭在微微聳動,似乎已經長大了的少年唯有在此天地遼闊萬物寂寥的密林深處,才敢放肆所有的心緒和情感掌控氣力與心神。淚水從眼底湧出,滲入碎石的縫隙之中,顧枝的嘴角微微顫抖,沒有言語傳出,卻仍奮力地想再聽到一句回應。
沒有回答。
只有山間的風和閃爍的星,又可曾記得那個早生白髮的故人?
故人姓顧。
每一座島嶼掌握的海圖之上,光明島始終位於正中,與位於東側旭離海域的奇星島遙遙相對的西側聖坤海域也坐落著一座寬廣的島嶼,正是島主曾佔據天坤榜前十席位長達一百餘年的承源島。
只可惜隨著時代的變遷,一代又一代浪潮翻滾著變化了世間的格局,於是各大島嶼之主佔據天坤榜位置的時代被取代,隨之而來的是許多讓人說不清來歷的天才人物,開始活躍於天坤榜的榜單之中,將許多自詡歷史久遠傳承悠久的島嶼之主擠下了高高在上的地位,而承源島島主也在數十年前起便不再出現在了天坤榜中。
隔絕著萬里汪洋,春日的暖意被埋葬在秋風紛飛的落葉中,不同於奇星島此時的晴朗,承源島在麥穗收割之後的秋末中陷入沉寂,萬里無雲的天空中北燕南飛離去,似乎便帶走了最後的一絲生命的柔和。
承源島島主在一個平常的午後死去了。
年幼的子嗣在柳家的扶持下登基,淪為了統治的傀儡和工具,柳家藉此壓倒了傳承數百年的李家成為了承源島的第一世家,又以另外十大世家作為附屬,開始了專權獨斷的統治。匍匐於柳家之下的宋家也因此執掌了宰輔的權柄,地位超然,坐擁著都城之中最為繁華宏大的其中一座府邸。
華熙坊德言路是都城旌陽之中最為寧靜的一處位置,因其臨近皇城,亦因為其中所住的無不是執掌島嶼至高權責的一眾官宦世家,只是寧靜卻非祥和。
宋家的匾額以紅木為底,鎏金鑲嵌,巨大的黑石正門肅穆地合著,隔絕開所有的視線,也遮蔽了內裡的骯髒和汙穢。
年輕的刀客戴著垂下帷幕的斗笠從門前經過,目光只是望著前路,卻彷彿對於深宅大院之中那些蠅營狗苟的腌臢早已看透,他在暗處緩緩扯開一抹冰冷笑意,舔舐著血腥和刻在心上許多年的苦痛。
當夜幕降臨,藉著世間驟然陷落的沉寂,宋家家主召集起族老商議家族的存續和擴張,宋家長孫在後宅之中享受著慾望的噴張,宋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