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見光(第1/3 頁)
風浮濯來時,銀燭山被對半劈開,懸在半空的幽火也消失不見。
一頭橫躺著陡坡,另一頭豎立著密林,中間淌著流光溢彩的山泉水,好一個涇渭分明。
魂靈與鬼修像清漪觸不及,如今落難,則像輕飄飄的蒲公英,吹到哪兒算哪兒,掛上梢頭,有了依傍,是“奪得桂冠”的好事。
被銀燭山怪石壓了頭身的,可謂垂死掙扎,最後僥倖逃出,也免不了缺胳膊少腿,再嘗生前苦痛——誰叫銀燭山沾了仙家的光呢?
見不得光,也是光。
而十二峰的修士,大多都是奔著立功來的,壓得天邊大片烏泱泱。有使出渾身解數也救不出個名堂的,有事必躬親還逐一慰問的,也有湊個熱鬧濫竽充數的。
風浮濯少有犯難,而今只是在百里開外悶頭搬石,不肯上前。
驀地,一個自稱凌嶸的鬼修橫衝直撞,將他認了出,直呼有救。
凌嶸:“望枯還被關在銀燭山腳的雲津石壁中!倦空君與她是故交!又不受十二峰的拘束!快去救救她罷!”
故交。
好生澀的詞眼。
風浮濯從未有“故交”之說。
此論對錯與否,他都以慈悲為懷,恩澤天下。
凌嶸為鬼修,但也為女子,風浮濯不會與她過多交談。所以,即便不知雲津石壁在何處,也會尋著東流水一路而去——
山腳,自要往低處尋。
可水流之盡,是斷崖。靜水到此地,卻成了瀑布,湍急而下。
風浮濯如此俯瞰一眼,大地裂開獸口,剛好接住這些無處可去的水。
而此間,卻飄著一個人。
她仰躺著,身子像輕舟,沒入一半,要沉不沉。手中緊緊捧著長鞭,兩腕錮著鎖鏈,袖口則被水漾開,成了妖而不豔的梔子花。
她是,望枯。
……
望枯看人總不知收斂,渾圓的眼撲閃在風浮濯身上,無情人也襯得有情。
她看夠了風浮濯,又看頭頂不守矩的“獠牙”,比鐘乳石更為堅硬,是斷山的裂痕。
再看腳邊直浪拍岸,望枯與風浮濯的衣袂都被半步之遙的池水浸溼,如同殘花敗柳,悻悻垂落。
但風浮濯人高馬大,只能單膝跪地,彎身岸上前緣。後退半寸,都該溼個徹底。
望枯身處棺材寬的小甬道,眼前所見之物,都是為她開的門窗。
望枯在暗,跪坐籠盒中;風浮濯在明,卻進退維谷。
望枯:“這是何處?”
風浮濯:“仍是銀燭山。”
望枯:“銀燭山還有此地?”
風浮濯:“地動之後,銀燭山四分五裂,已無一處好地。”
望枯點點頭:“所以,仙君這是救了我?”
風浮濯微不可聞蹙眉:“……是你自救的。”
望枯拉住他溼漉漉的廣袖,兩頰鼓鼓囊囊,盡是埋怨:“仙君就能隨意扯謊了嗎?”
風浮濯:“……”
他只是伸手將望枯撈至岸上,有心救她時,已是醒了。
誠如弋禎法師所說,風浮濯說不出太多駁斥,但在望枯身上,卻時而有之:“並未扯謊,我與仙君,相差甚遠,斷不必掛在嘴邊。”
望枯不解:“那仙君愛聽什麼?”
風浮濯稍怔:“也無愛聽之言。”
他凡人身厭世,好壞賴話辱話都聽了個遍。成佛後更無喜惡之分,稍有偏好,都是鼓吹不公世風。
但喚與不喚,全憑望枯所願。
望枯看不出他的喜怒哀樂,也並非想要討好,何況也的確她無以為報。既是旁人不願的稱謂,就不必留,倒不妨順著他的意思,說聲好話聽。
給她死生咒的那日,風浮濯曾提及他的法號,望枯如今才輕喚一聲:“倦空?”
潤了水的嗓子,竟有似有若無的嬌嗔。秋風一笑,漾了滿池甘甜。
風浮濯聞聲,明面波瀾不驚,卻定成了畫中人:“……嗯。”
天地瞬息萬變,除了風浮濯。
但天也怨他不近人情,隨即派黃昏搖來一絲溫熱,迫使他冷眸垂下,山花緋紅卻爬上他耳畔。
始終在旁靜觀其變的續蘭,倏爾趴在望枯身前,將她手心奪去,虛虛攏起,小心翼翼寫著只給她一人看的字。
手心酥酥麻麻的癢,在將支離破碎的字穿成一句時,愈顯怪異。
——太,親,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