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百鬼出(第1/3 頁)
望枯敬重商影雲,是因他確是個八面玲瓏的主兒,紙上學來終覺淺,不比他一語敵萬千。
比方說,如何察言觀色的本事,商影雲也曾高談闊論。他道:“人若陡然無聲時,直尋雙目便是,此物最不會誆人。躲閃是心虛,不亢是慍怒,閃淚花是委屈,紅眼眶就棘手了——要麼,是不慎傷及要害了,要麼,就是恨急了眼,定要尋你麻煩。”
而今席嚀,除卻閃淚花,好似什麼都占上了。
望枯本就一知半解,如今更是沒轍了。
“席嚀,我不懂你這是何意,但如若有冤屈,你大可學休忘塵捅我一劍。”
能用捅刀子解決的事,就不必牽扯其他。
席嚀自知失態,背過身稍稍拾掇。
再回首,眼眶潤著暮山紫,楚楚可人,卻暗起殺意。
聲息也冷若冰霜:“隗念萱,你終於現身了,我要親自讓你魂飛魄散。”
望枯眨巴眼:“……嗯?”
誰?
那鬼修姑娘卻急得團團轉:“席嚀!此人便是死了,也不允被我等提及名諱的!”
席嚀抬眼看她,不避旁人:“凌嶸,昔日我們同著官服,入仙門前都一門心思想著報仇雪恨,可惜,我來的遲,隗念萱早已釘棺而埋,如今既已逃竄而出,我正愁無處可尋,眼下送上門來,我又何曾懼怕?”
這一人一鬼竟都與官場有千絲萬縷的瓜葛。
宮城草木,百年枯榮,總蔓來去雲煙。
望枯不知,卻覺關於席嚀、休忘塵、凌嶸、桑落,亦或關乎自己的塵封過往,都在悄然顯出廬山真面目。
雖只一隅。
凌嶸沉嘆:“席嚀,她的本事你是知道的,扒人皮,制巫蠱,當年把後宮攪得那樣亂,才出此下策,讓她與太監冥婚,又埋在霧岫山下任眾仙踩踏,如今定是化作厲鬼一具。此事攸關皇家顏面,我們曾是世家女子,不留口德,只會為後代積攢陰德。”
後又略帶哀求:“席嚀,你知道的,我還有個孩子,她年過古稀,我想讓她安度晚生。”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修仙者大多年歲永駐,只是不曾想凌嶸竟是身先死,留孤女。
有此顧慮也是情理之中。
席嚀沉吟良久,再待撿起舟遠劍,已是答非所問:“凌嶸,銀燭山結界可還穩妥?”
凌嶸一眼洞悉:“你不可孤軍奮戰!”
席嚀:“若讓她逃出界外才是棘手,我往上探看,你們自當守著銀燭山。”
望枯拉住她:“席嚀師姐,萬一她還在我身裡呢?”
此言即出,四下便是窸窣聲也蕩然無存。
鬼修不比尋常鬼魂,他們有靈識,方可穿牆躍人,略施小計將藏於望枯身上的魂靈牽扯而出也並無問題。
只是,休忘塵定是也知這個道理,能一早將她帶來銀燭山、少走彎路的事,何必放任自流到此等地步?
莫非,是休忘塵也怕——使出渾身解數,那惡鬼也不會出來。
席嚀拉緊望枯手腕:“……你且隨我走。”
又乘舟遠劍上,望枯已遊刃有餘。
十二峰大多非劍修者也會御劍,但此事真讓劍修來了,才知術業有專攻。
銀燭山坐地二十里,削去十二峰一半,便能與之匹敵。只是遍野繚繞黑煙,與巫山有異曲同工之妙,修士化葳蕤幽火,半空看下去,似流光蜉蝣。自成火簇,引向前路。
二十里陰山,無不映入眼。
驀地,一燭青燈的鬼身如盈盈水間,一閃一頓,在席嚀跟前徘徊。稍不留神,又變成凌嶸氣喘吁吁的模樣,話卻說得利索。
“整個山頭都尋遍了,也並無半點邪祟的氣息。”
席嚀就此停下:“好,多謝。”
望枯早知會是這般後果,只是小心翼翼散開花苞發,垂下青絲,就劍而坐,寬衣解帶。
席嚀欲言又止:“……望枯。”
望枯:“新衣裳實在無辜,若師姐真要捅我,我也要事先準備一番不是?”
席嚀:“……”
朗朗乾坤下,除卻白日宣吟穢亂世風,黑燈瞎火時要脫去外衫也未嘗不可。
但哪怕那邪祟真入她身,席嚀也不會對她動手。她只覺旁人想行何事就行何事,對孩童心性的望枯又幾近縱容。
席嚀憐憫之心不常有,而今難免氾濫了些。
但望枯手忙腳亂,顯然不想只脫件外衫。
凌嶸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