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埋春恨(第1/3 頁)
風浮濯記得,出關那日,是二月驚蟄。
歸寧下著濛濛細雨,氤氳了天地佛光,洗去佛像的灰,衣冠更顯華彩。而眉目一改常態,淺笑隱去,近在咫尺的佛像,卻在微茫中變得遙遠。
額上硃砂卻清晰可見。
像是哪個膽大包天的人,用血添了一筆。
歸寧不常下雨的。
但雨若是來了,風浮濯會先給佛像罩件衣裳,再惦念起人間金秋,可會豐收。便翻出銅盆,擺在院子裡,接下幾斤雨,以備不時之需——比方說,旱災、走水之日。
風浮濯站在廊下,看不見雨,但活了這麼些年,也仍不覺雨聲好聽。一聲聲的,說是了落豆子、珠子、銀兩,都不對。雨水太粘膩,“啪嗒”一落,就賴在旱地上不走了。待到平地宛作涓涓細流,聲勢愈發浩大,才奪走人聲,登臺唱個不休。
其間,既有同門學他,也有同門譏諷。
“呵,前幾日也在落雨,怎麼不見倦空君做這善事呢?”
雨勢紛繁,埋葬春恨。
萍罄:“素君,自倦空君剔除淨骨後,閉關多日,今日才出,他怎知連著下了幾日的雨?倒是我們,疏忽大意,白白糟蹋了這麼好的水,應當多學著他點。”
素君是被丟在破廟門口的棄子,玄粲法師羽化前,剛好在此廟當住持,便將素君撿了回來,用清粥養大,名諱有“願君食素,莫忘救命恩”的意思。
而玄粲法師凡胎已死,時逢九歲的素君在簡陋靈堂前,婆娑中擦出了慧眼。於是,他拉住法師的衣角,跪地哭嚎,求著他把自己帶去極樂之界。
玄粲法師這一心軟,便破例帶他去了歸寧。
素君喜不自勝,沿用原先的法號,老實本分剃了度,卻無法信守那時“做牛做馬、上善若水”的承諾。當他混了口長生不老的佛氣後,魂兒也飄了,凡是要行出界的功德善事,都以好吃懶做處之。
偶有一回,素君竟摸去窯子裡揩油,還嚥著口水說,“我這輩子嘗不得葷肉香,便嚐嚐女兒香”。如此大逆不道,給玄粲法師氣得無地自容,散盡修為,去山中思過。
一走三百年,至今未歸。
山中老虎走了,耗子也能稱霸主。
素君本性難移,但哄人的伎倆日益精進,歸寧弟子渾身是戒,他卻因那點左右逢源的本事,拉幫結派,收了些以鴻哀為為首、功德墊底的“小弟”,在佛門混出一席之地。
直至,佛門清掃之日,風浮濯翻出他藏在枕下的菸斗。
後者秉公辦事,上交諸位法師之手,讓素君去籠殘浮屠吃了一月的啞巴虧,非但雙腿殘了,還颳去半條命,明面上變得老實巴交——
實則將風浮濯記恨上,趁機反將一軍。
正是多日前,拿望枯咬的紅痕、大做文章之人。
風浮濯不怪他。
但斷不可辱到望枯頭上。
素君聽了萍罄的話,還不收斂:“學他做什麼?學他私會妖女?與她顛鸞倒鳳?”
萍罄:“素君!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素君尖嘴猴腮:“那日可是都看著了!他隻身鑽入妖女的屋裡,徹夜不出,第二日還要跪地求娶人家,不是認了還是什麼?可惜……哈哈哈哈!人家只玩露水情緣!”
字字句句都是輕佻無度。
風浮濯向來無怒。
但他面無表情,大步流星,擦肩而過時,袖口兩根結靡琴絃陡然飛出,“啪啪”兩聲,替他扇了兩個狠巴掌。
素君沒緩過來,而後氣得臉都發紫。
見風使舵的鴻哀,趕忙幫腔作勢:“倦空君打人了!倦空君打人了!”
另一師妹叉腰鳴不平,菱角髮髻,有蓮花之相,瓷白玉面。法號也好記,名為“冬青”:“素君師兄!鴻哀師兄!分明是你們兩個嘴巴不乾淨在先,怎能賊喊捉賊!”
動靜之大,弋禎法師聞訊而來,卻先將風浮濯從頭到腳打量一遍。
——還好,不鬧什麼相思病就是有救。
弋禎法師掛相:“何事?”
萍罄:“弋禎法師,我與冬青看的清清楚楚,素君面上的傷,並非是出自倦空君之手,而是結靡琴絃。”
冬青還在氣頭:“師尊!倦空師兄看都看不見,結靡琴絃才替他討個公道!這二位師兄蠻不講理,說的髒話都不堪入耳!”
鴻哀對冬青賠笑:“冬青師妹,我們這哪兒是髒話,不過實話實說,你入佛門尚淺,應是還沒參透這偽君子的真面目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