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肅殺冷(第1/3 頁)
自打阿芩跑入鎏天的闌珊燈火後,就再沒人撞見過她。
這場雨下了太久,既驅趕秋末的橙色餘暉,又帶來皚皚白雪——遲了半月的素縞,隨著修葺一新的皇陵,蓋棺貯存。
沒有臘月紅幫扶,也因嗚嗚咽咽的歌聲,而肅殺淒冷。
再者,眼前之景永無詩詞裡的爛漫。
一夜之間,大雪非但淹沒磐州官道,還冰封了正門,往老舊的銅鎖上澆灌幾盆燙水,再由十來人合力推門,才可重見天日。
但雪的外頭還是雪。
城的外頭還是原野。
雪花堆成一座座難以撼動的山包,擋了遊子歸家的路。
磐州幾十萬人,外來者只佔多、不佔少,又常有商業往來,京中農戶較少,常在周邊鄉縣購置時蔬、家禽。而今,所剩無幾的冬季莊稼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雪壓死大半,運輸糧食的車隊也無法進來。
哪怕磐州百姓想用飛鴿傳書打聽外頭的訊息,可往往還沒飛出城門之上,就被大風吹散了。
磐州與世隔絕了整整十五日後,埋入深雪的凍死骨,儼然比牲畜的數量還多。權貴“嗷嗷待哺”,有錢也買不來好吃食,日子大大蕭條,只好壟斷炭火。窮人雖不會橫死街頭,卻因“一炭難求”,膝上、臉龐、腳踝俱是凍瘡,身子骨差的,乾脆沒能捱到再看一眼新春。
眼見年關將至,磐州卻如此困苦,六旬知州愁得一夜白頭,殫精竭慮地想了好些法子。
一,加大徵稅力度,在原有的份額中翻上幾倍多。不樂意也無妨,若自願捐些棉絮、柴木等救命之物,便可放寬此律。
但商人都是隻進不出的貔貅,假模假樣捐兩錠銀子就算給臉了,打死也不給其他。
此計無疾而終。
二,勞動獎賞制。即,凡是有些力氣的男丁,剷雪十畝地,或是化雪十畝地,就獎賞一兩銀子與十斤木炭。
但此法子治標不治本,前夜累死累活鑿乾淨了,隔天卯時就能再次填滿。領到報酬了,卻不夠一老小精打細算用上兩日。銀子就更無用了,藥都開不了幾副,還談何裹腹?
如此朝不保夕,例行三日後,就再沒人來了。
三,為下下策——向新帝磕頭求助。
新帝正是禹聆,為即將到來的次年,更改年號——“天元”,有順應天命之意,都稱他為“天元帝”。此人登基一月有餘,卻沒有帝王的本事。登基大典上就鬧了個人盡皆知的醜聞,堂堂九尺男兒,卻因走不穩百階長梯,而狼狽滾落下來,再稀裡糊塗地重新走。
禹聆向好多忠臣尋求整治良方,得來一堆摺子後,轉過頭就另起法子——他大手一揮,在宮門前直接發放熱粥與炭火。
經此一鬧,大批炭火受潮,沒能真的派上用場,還白白浪費;國庫虧損慘重,後宮隨他由奢入儉;群臣們怒不可遏,痛罵“昏庸無能”。
大把錢財砸下去,好人是當了,那日後呢?
但能緩一時是一時,內憂外患之事,也就由不得百姓來操心了。
沃元芩一家,因阿芩之事,本就將原有西遷的日程,延到十一月一日。奈何又遇風雪,只好再次耽擱,在磐州裝起“銷聲匿跡”的把戲,成日足不出戶。其間,卻不忘動用一切人手去尋阿芩,卻同樣無果,不知可是被那道士說中了,就此送了回去。
又因時令催殘,每日去往磐州醫館抓藥的人實在不勝列舉。一日,酒大娘來望枯院中噓寒問暖,說是住處太冷,只能多多出來活動,望枯隨即指點迷津,酒大娘既與郎中交好,何不攜著禾兒一併在醫館幫工?還能蹭蹭火盆。一老一小一拍即合,拎包入住,倒也不亦樂乎。
而商影雲牽掛千里之外的妻兒,日日痛心疾首,聽聞有不要錢的吃食,這才有了幾分昂揚之志,趁著風浮濯出門剷雪時,就帶著望枯排起長隊了。
商影雲兩手交叉窩袖,耳根、頭頂都用棉衣裹嚴實了,卻生生凍出個酒糟鼻來:“這才出來一會兒,我就冷成了傻子了……誒,望枯,你說能不能讓佛君問問,這種日子到底何時是個頭啊?”
望枯身穿藕色對襟襖褂,衣上繡著一株忍冬花,腰邊掛著一對腰鼓般的小荷包,應是可以暖手。青絲束成粗壯的麻花辮,放在右肩垂落,辮上挽著曉撥雪精心點綴的翠綠藤草。
拖地的披風呈雪色,如今蓋在頭上,卻有一圈蒲公英似的絨毛擁著她的臉。
風一吹,何處晶瑩剔透。
妙齡女子的容貌,早已勝過千山萬雪。
望枯迷濛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