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空茫澤(第1/3 頁)
望枯還是惦記路清絕,慣例西行。山路各有相似,銀燭山爆裂後,她多是循著支流走的。而這一條通去水牢的支流,僅是壯碩些的蚯蚓那般細,還被芙蕖遮掩。
若不留神,定會以為昨夜露重,積了攤尚未乾涸的清泓。
萬苦辭正是這不肯留神的倨傲人。一腳踏去,驚起三抔土翻騰,也就此埋了十寸水。若非望枯蹲下身,小心用兩手撥開,這活渠的命也到頭。
萬苦辭的架子和氣性都大,似那犯了渾事,卻喚掌事收拾爛攤子的二世祖:“你不是說這條路已經走熟了麼?毀了就毀了,還保它做什麼?也不嫌髒。”
望枯借了紅楓一片新葉,精打細算地揩著兩手黃泥:“不髒的,這一條是留給路師兄的清泉。雖說路師兄本事大,死了也無妨。但潭底養育了不少難以見光的生靈,自然不能毀。”
萬苦辭:“……”
望枯六親不認的本事更上一層樓了。
此片陰氣重,日頭西落也染不熱一捧波光,但少有鬼魂埋身在此,萬苦辭抱胸打頭陣,是為己為人:“行,你這路師兄,屋子修得緊巴,人卻是天生富貴命。困於水牢裡,還肖想一口清泉,也真有你這樣的人願意伺候,倒是好笑。”
“並非,路師兄總被人當作笑柄就算了,如今還碰著個沒有水的水牢,命很苦的,”能讓望枯也起憐憫之心的不多,路清絕為實打實的一個,“如今墮魔也沒萬苦尊一半威風,幸好席嚀師姐不會看見。”
萬苦辭:“……”
望枯碰著口吐烈焰的哥斯拉,歡喜之心都要漫出磐州了,可話到嘴邊,也只道一句稀鬆平常的“想看”。今日對路清絕評頭論足,卻能渲染些許悽婉。
倒讓萬苦辭好奇心大起。
魔氣被他幻化為轎輦,載著二人風馳電掣,犄角旮旯也能四通八達。
霧讓兩道,枯枝引路。
當萬苦辭抵達水牢,親眼一見“廬山真面目”,卻又不由後怕——幸好一時興起讓魔氣墊了背。
只因望枯這杯雷打不動的溫水,果真往少了說。
此地豈止沒水。人走的路、漫山遍野的綠茵、與生俱來的霧,通通難以辨認。先看腳下土,“成色”是於深灰中夾填了青荇綠。與岩漿一般沸騰,偶爾會鼓出大泡,再爆破為密密麻麻的小泡——正是“水牢”的“水”。
湖泊不像湖泊,沼澤不像沼澤。
再者,但凡六根沒有缺斤少兩,都知此地的氣味更是作嘔。正月來,降霜、嚴寒、呼風為尋常,此地偏要特立獨行,既學八月酷暑天的正午時,熱得一個身子硬朗的人,都能褪去一層皮;又學梅雨幾多陰柔,卻不落雨絲,只在漫無天際的悶熱潮溼裡,蔫了鬢角的發。
天光穿不入,周遭卻空茫。
萬苦辭將將打量兩眼,掌心就淌著粘膩的黃汗。
如此難以落腳,當真“鬼見鬼愁”。
望枯卻駕輕就熟地挽起褲腳:“萬苦尊留在步輦上,我去去就回。”
萬苦辭一把拉住:“慢著,你去哪兒?”
望枯狐疑:“還能去哪兒?自然是水下了。”
萬苦辭:“……”
縱是過命交情也做不到這個份上。
萬苦辭倒是酸溜溜地為她打抱不平:“柳柯子自己的徒兒不好好看著,要你來淌這渾水。若此事真這麼好,還會輪到你頭上麼?別被人當作靶子使,還要上趕著遞箭。”
望枯惘然眨眼:“萬苦尊,我每日會沐浴更衣的。至於靶子……哪裡有靶子?”
萬苦辭憤恨仰躺:“……”
如此對牛彈琴。
待到望枯輕巧落地了,才知他是庸人自擾——
這“水”見是她,就跟見了主子似的。兀自從湖泊中心對半劃開一條線,再堆去兩邊,袒露這片還算乾淨的潭底。
六根粗鎖鏈未被腐蝕,各拉牢籠一角。一座渾身帶荊藤的木籠子,就此豁然映顯。
籠子裡,關押的自然是蓬頭垢面、兩頰糊起髒泥、衣裳破爛不堪的路清絕。
如今的他,面目橫飛。渾黑眼瘮人,暴起的青筋像是刺字,嘴邊倒鉤出野豬似的獠牙,如今卻已斷裂兩頭尖角。又因初生茅廬,魔氣比髒水還要澄澈太多,只懶散遍佈腳下。
誰若走近,就向誰衝去。
萬苦辭來了興致:“路清絕不是墮魔,而是墮鬼——你如實告知我,他可有自戕?”
望枯靈巧躲閃路清絕的進攻:“應當沒有。路師兄什麼都聽席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