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地鴉羽(第1/3 頁)
鄴城的雨下了一整夜,淅淅瀝瀝。
狂風徹晚,蓋月烏雲。一刻鐘以前還燈火通明的魏家大宅暗慘無光,歡語笑鬧寥寥失聲,仿若死一般寂滅。
萬里高空墜下的雨滴在被撬開青石板磚的泥地上砸出水坑,枯枝殘葉凋零而下,暈染開一片片新鮮的血跡。
水坑往外,一隻斷腿裹著其他不知名狀的肢體碎塊倒在風雨中,分辨不清精緻紋樣的華裳被砍裂成數道襤衫破布,慌亂逃命的腳怎麼也跑不出由殺氣交織的寒光刀影。
“不……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偏院一隅,風雨簌簌。趁亂摸到主人家臥房想要拿走些金銀細軟的家丁窺見窗外鬼面,臉上血色霎時逼退,雙腿抖如糠篩。
就連華光溢彩的金釵掉落在地,他都不敢看一眼。
“不要殺我,求你……”
窗外寒眸如冷箭,男人不顧額上淋漓汗雨,一邊小步後退一邊觀察外面的殺手,好不容易貼到門邊夠跑,卻忽然聽到什麼破開寒涼空氣的錚鳴聲——
“砰!”
一支長劍從後心沒入,男人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低頭看從胸口穿出的劍尖,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反應,就倒在了地上。
鬼面從正門繞進屋,姿態優雅從容,腰佩叮噹作響,悠閒有如出遊,渾然不像剛剛殺了個人。
行至屍體前,他抽出釘在其上的那柄長劍,細緻地用錦帕擦去劍身上的血漬。
做完這一切,他摘下藏在斗篷下的鬼面,忽然回身一望。
——恰巧一道驚雷炸響,白晝一般的明光映出他慘白的臉色,將他眼底那枚小痣照得分明,更襯得他如修羅道上的惡鬼羅剎。
——也見屋外屍橫滿院,肉血交融淌水,遍地觸目驚心。
.
直到天瀕亮時,這場殺戮才終於終止。
持續了一夜的雨勢早已停歇,沉冗烏雲撥散,天光漸明,淒厲不止的哭饒聲隨昨夜沖刷血跡的雨水流散而盡,若非魏宅內中面目全非,光從外看,很難想象得出這裡剛經歷過一場慘絕人寰的屠殺。
“哇——哇——哇——”
墨歸於藍的暮空澄淨,幾隻老鴰低飛盤旋在這座死院裡。宅院內碎肉堆成,屍臭沖天,這些象徵著不吉的黑羽鴉鳥卻不避分毫,爭先恐後地分食著遍地腐肉。
“還有活口嗎?”
廢墟上,一隻銀靴踩在黎明的第一抹曦光前翩然而至。
來人盡身雪衣,青冠玉綬,眸若琉璃,唇似含丹。頎長白影虛踩在殘瓦碎葉之上,青絲如瀑直下,腰間九曲玲瓏雙環佩撞出叮鐺輕響,無端一派出塵之姿。
——卻是臉色紙白幾成病態
,眼尾下的那顆黑痣在這不健康的白中極為顯眼,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幾乎詭媚。
“應該是沒有了。”
廢墟另頭,馮嶺皺著鼻子小心避開遍地殘骸走到宋持懷跟前,他心有慼慼地回望這片修羅場,似是不忿,“連每座院落的地磚都被翻了個遍,這就是衝著滅門來的,怎麼會給我們救人的機會?”
“還是晚來了一步。”
宋持懷闔下眼,蒼白的臉上顯出疲態。
長時間的趕路讓他本就單薄的病體更加虛弱,他往前踏了兩步,身形搖搖欲墜,馮嶺連忙上前扶他,宋持懷撐著他的手臂站好,卻感到一絲靈氣波動,神色微變,“不對……”
宋持懷長臂一伸,一隻原本還在爭食的烏鴉若有所感地抬起頭,展翅飛上他的手臂,撲張著翅膀揚聲向天鳴叫。
宋持懷抬手輕點,一抹白光瞬間沒入烏鴉額心,其後黑羽抖簌,不吉凶鳥以極快的速度往某個方向飛去,兩人短暫交匯視線,迅速提腳追上。
鴉鳥最後停在了魏氏祠堂。
才剛經歷過一場殺戮和搜刮,這裡早沒了該有的莊嚴和肅穆。供桌上本鑲著金玉的邊角都被撬走、牌位凌亂癱倒、紅牆華柱燒得深黑,無一不在控訴這裡昨夜經歷了怎樣的摧殘。
馮嶺大略掃了一圈,遲疑道:“我剛才檢查過這裡,不像是有人的樣子,會不會是弄錯了?”
“黑鴉不會出錯。”
宋持懷淡淡搖頭,他聲音雖輕,卻不容人置疑。
抬眼望停在祠外廊簷用鳥喙打理羽毛的烏鴉,宋持懷捏了個訣,然後在馮嶺“魏氏不過是普通凡人”的質疑中,親眼見到祠堂內部變了大樣。
凡所白光經掠之地,黑地磚變成了青玉底、檀香木畫成了梧桐梁,紅漆石雕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