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炎「三」煙花餘燼(第1/3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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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期中考試以後,鍾杳的同學小蘋正式決定不來上學了。此前她已經因為生病缺課許久,期中考試那兩天也沒來。後面過來學校,就是來辦休學手續。
&esp;&esp;說到生病,杳先入為主就以為是身體上的病。那天見小蘋回來學校辦休學手續,面貌完全不像個正在住院的病人,還有些愣。後來才知,小蘋被確診的病是抑鬱。
&esp;&esp;雖然在學校的高壓環境,人多少會被逼出些不正常,但在當年,社會對心理疾病的意識還不像今日那麼高,精神上的問題還很難讓人一下聯想到有病去治。教師執教多年,也是頭一回碰上這樣的狀況,處理的過程磕磕絆絆,發生許多摩擦。
&esp;&esp;小蘋說,住院、休學什麼,都不是她情願的。社會上很多人病得去求醫,幾乎是到病症影響到正常生活的地步,夜裡睡不著覺,白天讀不進書之類。但她沒有喪失學習能力,只是對東西提不起興趣,經常想自殺。
&esp;&esp;學校也不太關心具體某個學生抑鬱不抑鬱的,但一聽自殺二字就分外緊張,從校領導到班主任,自上而下施壓,讓小蘋必須去看病。一度說過想自殺的人,怎麼突然又說自己正常了?他們沒法相信,必須由醫生出具權威證明。
&esp;&esp;住院一段時間是最好的做法。接受系統治療,恢復到正常狀態,最後像讀文憑一樣得到醫生的證明,小蘋就可以儘快返校。問題出在小蘋太想回來上學了。她難以忍受自己與同齡人逐漸脫節,害怕缺課太久跟不上進度,急切地想縮短住院時間,為此跟家人、跟醫生都吵過架。小蘋的行為被醫生定義為焦慮、偏執,住院時間反而比預期更長。無比想達成的事卻弄得一團糟糕,入院的這段經歷幾乎讓她感受到平生最多的挫敗。
&esp;&esp;此時,班主任打電話給她的母親說,住院不行還可以休學。母親見一向乖巧的女兒鬧出這麼大的麻煩,更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但凡是救女兒,別人說什麼就聽什麼,毫不細想就急忙答應。小蘋情緒正在崩潰,像喝醉酒一樣沒法細想事情,看大人答應,她也愣愣答應了,回頭想來才發現自己不願這樣。但也沒別的辦法。住院住得遙遙無期,也是教家長花冤枉錢,她家裡經濟狀況本就不好,休學就休學吧。她也做好了準備,自己也許一輩子都會沒法拿到那張能夠重回校園的證明。
&esp;&esp;杳聽完這些卻有疑惑。
&esp;&esp;既然對世事都失去興趣,還是會在意學習嗎?
&esp;&esp;小蘋陷入沉思,許久緩緩解釋:
&esp;&esp;應該說是兩個時期的狀態。從小到大,我為數不多感興趣的事情的確是內卷,捲成最優秀的學生,捲到再無可卷,哪怕想不通為什麼。大人覺得這是為了上好大學,出人頭地,過體面的人生,但對我來講,卷是為了繼續卷,去更大的地方卷。
&esp;&esp;在休息以前,我覺得這是諷刺,難以接受。某天意識到我就快失去內卷的入場資格,才發現自己很想做這件事,捨不得內卷帶來的虛榮。什麼樣的年紀就該做什麼樣的事——只要沿著這條大人定下的軌跡,按部就班,在她面前就是綴滿鮮花彩虹的康莊大道。世人都認同這是正途,它看似擁擠,實則寬敞踏實。
&esp;&esp;但若不認同這些,非要去想“有什麼意義”,事情就變了。狂人夜裡爬起來,發現世間的聖賢書裡爬滿了“吃人”。愛像放在街邊櫥窗展示的甜點,精緻可人卻明碼標價,只有極短的保質期。我必須當一個如大人期待的乖乖女,才能獲得這樣的嘉獎。愛,首先是物件值得愛,一無是處有什麼好愛?
&esp;&esp;所以虛榮又如何?人生不就是無數樁許諾或兌現的交易,不斷因溢美之詞而膨脹的泡沫經濟?虛榮是壞的嗎?這是必須穿上用來蔽體的衣服。否則,難道要像現在這樣,被打成一個無路可走的廢人,才意識到自己在裸奔?
&esp;&esp;很多人安慰我,說物極必反,否極泰來,人背到一定程度最後總該好起來。但自從上高中以來,每次我貧瘠的想象力以為不能更背了,結果後面還有更糟糕的狀況等著。我自以為的一無所有太淺顯,命運總能想出新的可以從我身上奪去的東西。母親一人照顧我和弟弟,父親出軌二十多歲的職場後輩不想要家,我生病很久,他最近才願意回來看我。明明考上省內最好的高中,卻因民辦的高額學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