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入松「二」情感教育(第1/3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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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打車回去的途中下起細雨。車窗像一扇畫框，路邊的霓虹夜景落入其中，在掌間溶化成一片亂彩。終點越來越近，她卻不想這麼快到家。

&esp;&esp;在外散步的時候，只須像尋常的情侶或家人，什麼都不必多心。陌生人不會知道她們的關係。

&esp;&esp;在家裡就不一樣，面對所有熟悉的事物，總有回憶湧上心頭，她倒不知如何與現在的他相處。

&esp;&esp;愛情對於青春期的少年有天然的吸引。大人卻因自己的多慮，懷揣著彆扭的態度。既不希望孩子一竅不通，缺根筋似的，不知與異性保持邊界；又不希望孩子懂得過多，被不該在這個年齡糾結的事勾去注意，變得不務正業。

&esp;&esp;自從升入高二，老師對讀閒書愈發敏銳，一學期之間，沒收去高高一迭的漫畫和小說，杳也不得不避著風頭。但少年的好奇心終究難以壓抑。一到放假回家，她反倒廢寢忘食、報復性地讀。千篇一律的青春文學、推理小說讀膩了，就在鈐的書架上淘古董名著。

&esp;&esp;他讀書的口味著實有些微妙。有的沉重而嚴肅，關乎宏大的歷史，或拷問命運或真理。相比之下，另一些卻清湯寡水，只有尋常人瑣碎枯燥的日常。真要在那些書裡找出共同點，大約是總帶著幾分清苦的澀味，像默片電影散發著沉靜的氣質。

&esp;&esp;年前的一天晚上，她躺在客廳沙發上讀《包法利夫人》，碰巧被他瞧見。

&esp;&esp;她若無其事地打招呼：“我吃過晚飯了。這個點，你也在外面吃過了吧？”

&esp;&esp;他道：“沒有，在公司加班。”

&esp;&esp;“哦。”她伸了個懶腰跳下地，捧起書，打算回自己房間。

&esp;&esp;不意他走上來，拿起她手中的書，看了一眼封皮，又意味深長打量她，然後一句話沒說遞還回來。

&esp;&esp;這本書講述了有夫之婦憧憬愛情，最終出軌墮落、直至自盡的人生，論內容實在算不得“健康”。如若沒有名著的光環，想來大人是絕不樂意孩子去讀的。但他與一般人不同，或許也會有不同的想法。

&esp;&esp;她望著他的雙眼，試探道：“這本書是你的。”

&esp;&esp;“嗯，我知道。”

&esp;&esp;他的反應波瀾不驚。

&esp;&esp;她咬唇思索，“好像……跟我在學校裡看的譯本，不太一樣。”

&esp;&esp;“這本書有些年頭了，和新書不一樣，也正常。”

&esp;&esp;他原正打算去廚房。她再次將他叫住，隨口道：“讀下來竟然都沒什麼翻譯腔。有時的語言好像太樸實無華——”

&esp;&esp;說到“樸實無華”四字，他眉心微皺，眼中閃過一絲嫌棄。她知道自己不小心踩了雷，連忙低下頭，再不敢吱聲。

&esp;&esp;他將這一切看在眼裡，意外沒有生氣，或像往常那樣甩臉走人，反是嘆息一聲，問：“學校老師讓你們看這個？”

&esp;&esp;她面不改色地順著他的話撒謊，“是啊，還要寫讀後感。”

&esp;&esp;“看不進就別看了。目的只是交上作業的話，你知道該怎麼辦吧。”他遲疑再三，輕碰她的後腦勺，略表寬慰之意。

&esp;&esp;會錯意的溫柔令她莫名心堵。原來在他眼中，自己愚頑怕讀文章的形象早已根深蒂固。她明明在長大，他卻對她的成長視若無睹。

&esp;&esp;少年人的勝負心被激起。她急切地為自己辯白，“我不是看不進去。”

&esp;&esp;他仍固執己見，“不用勉強。”

&esp;&esp;又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esp;&esp;她疲倦地打哈欠，卻在一瞬間靈光乍現。這個主意妙，太妙了，她幾乎得意得掩不住笑，轉著圈跳到他面前，撒嬌般地輕搖裙襬，“你真奇怪。別人家的家長，看到孩子讀書，高興都來不及，你反倒勸我不要讀。為什麼？”

&esp;&esp;他在沙發坐下，將菸灰缸移到自己面前，摸出打火機在手裡轉，卻像忽而想起什麼，終於沒有點菸，輕蔑一笑，“那你讀出什麼名堂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