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訴衷情(第1/1 頁)
明知以為步擇清一定有話要說。
她微屏著息等著,然而他一直不曾開口。
他們兩人就緘默地相對站著。
良久,路明知終究惦記他的身子,細細擠出一句:“外面冷,你回去休息吧。”
她這次回來,原打算的好好的,要與他好好聊聊,哪知真見了人,一時間竟是說不出話。
步擇清又靜靜立了一會兒,才緩慢地挪動腳步。
走出去兩步,他又回頭:“你不和我一起麼?”
“我……”路明知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嘴失了靈,一時吞吐,不知該尋什麼藉口。
她說不出,步擇清就停住步子,他緩緩抬起手,路明知這才看見他手中還拿著一物。
“剛剛出去,是要找這個麼?”聽到步擇清問。
月光映照下,熟悉的畫冊鍍了層稀薄的銀殼。
銀殼裡封存著前世,銀殼外相對而立的是今生。
一時間,前世與今生之間,夾雜的二十年離分在蟄伏一整個冬日後,橫衝直撞湧來,直砸得她鼻酸。路明知心臟抽痛,兩行淚滾出眼眶,燙得她近乎失聲。
夜風口齒不清地嗚咽,月光如刃,剖開胸腔,掏盡汩汩心事,化成影子攤開鋪展在兩人之間。
這次坦誠終究是來了。
“幾日前我見到那邪道,他給我的是以命續命的術法。”步擇清走上前,右手捧住她一側臉頰,拇指指腹將她淚珠揩落,“我嘗試過,可你也見了,對心性的損害太大。師父說,那邪道是在騙我,此法非人能練成,通常練到一半人就先瘋掉了。”
“我又尋不到別的辦法,”步擇清俯身吻去她另一側臉頰的淚珠,“怎麼辦呢?”
他似嘆息一聲:“路明知,你說你要殺我,我認,可你不能這麼殺。”
“對不起,對不起……”路明知已無餘力去想他究竟是何時得知,憶昔咒後又記起了什麼,她只是連聲說著對不起。
對不起的是什麼,她自己也說不太分明。
對不起,她將他誤認作煞星,竟想過殺了他?
似乎不是。
對不起,她那時不知他的前塵裡有她,不該喚醒他這些記憶?
似乎也不完全是。
想來想去,她覺得她大概是在抱歉她已沒有多久了。
聖人忘情,最下不及情,她是那“最下”,亦是那“不及”。
她是殘身一具,遊魂一縷,是搖搖欲墜的燭,是血肉風乾的骨。
她從冥府而來,行將歸去,僅剩的時間不夠等一場故燕歸巢。
她心埋最深重的自私,放任最卑劣的愛意,終究亂他這一場,待她事了拂衣去,他又當如何?
路明知逐漸哭得支撐不住,整個人倚著院門滑下,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她的話語無倫次,他卻像聽懂了。
步擇清也隨著她蹲下,伸手輕輕墊在她後腦與冰冷院門之間。
“不怪你,怎麼能怪你呢?有多久,便多久吧,反正我終歸也是要死的。”
凡人壽短,他又能孤獨幾十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