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第1/1 頁)
花眸一如既往地含著笑,口中的話語焉不詳:“本官竟未曾想到下方鹽場如此冗忙,倒攪擾諸位了。”
“是啊。”陳邈儀牽出個冷冷的笑回敬他,“兩淮鹽戶無有休時,每日晨興勞作,暮夜戌時方歇,更有甚者至亥時猶不得閒……託小薛大人的福,自明日起,卻能少些辛勞了。”
薛辭年挑眉,“那豈不正好?大人與手下之人好生歇息一段時日,也省的本官多費心力了。”
陳邈儀沉著臉不再發話,薛辭年也不在意,繼續牽著季窈拾階往上。
感知到她腳下步子一絆,虛握的手便便下意識將她的腕子攥緊,使她得以憑力,口中道:“只是你們監署待客實在疏慢,我這小姑娘一整日滴水未進,餓得都沒力氣走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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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院的半月形池塘由活水引就,來水明,去水暗,水彎曲有情。
此去一程,餘霞早已散作雲綺,池水被映得濃郁,泛著點點銀光,魚在軟紅的水波里悠來曳去,忽教池邊一行腳勁紮實的步子一驚,俶爾遊竄不見了。
季窈瞟了眼窗外告命離去幾個孔武背影,明白了薛辭年半個時辰前,在密道中為何那般有恃無恐。
——陛下竟親自調動御風司的人隨行,任他差遣。
倘使當時陳邈儀敢說一個不字,這些人當即就會衝進去,屆時,便再不是輕飄飄一句誤起爭端那樣簡單。
至於為何沒有當場拿人,而是掩下風聲,暗中控制鹽場……她的目光落在池中體色鮮紅,試探冒頭的錦鯉身上——只怕是更大的魚遲遲不肯出窩,丁點兒漣漪都能令其悚然止動,不得不慎之又慎。
手上包紮的動作因這番琢磨失了輕重,對面忍痛的吸氣聲拉回她的神思。
晚空不知何時揚起雨絲,細雨如煙,一邊映著明豔的霞光,一邊冷清清隨風飄散。
季窈趕緊檢視裹在他掌上的絹布,慶幸道:“沒有出血。”
抬頭卻發現少年兩彎絃樂眉似蹙非蹙,浸著層窗外的濛濛雨霧,濃淡相宜似古畫上山水相依的景緻,面上卻並無痛苦之色。
季窈下唇不經意一撅,幅度極小,心覺他這人在戲弄自己。
薛辭年見她攏了神,兀自有心撥弄起花几上植在盆奩裡的白蘭花,饒有興致地回憶:“阿嬋身手不凡,一把弩機使的出神入化,於危急關頭救下我的性命。”
他目光裡似有驚歎,更有探究,季窈心中微微一緊,答:“奴婢本有一非親的長兄,自幼習武,身手卓絕,刀槍劍戟無一不精,我用弩機的本事,便是由他親自指授的。”
她並不知曉原本的阿檀是否有兄長,僅有的訊息還是從牙人口中得知。只得硬著頭皮將自己的經歷強加在她身上,左右佔著“非親”二字,到時開脫亦有餘地。
“大靖竟還有這般英才的人物。”傷口包紮妥善,薛辭年像是未曾察覺,壓著她的手猶自慨嘆:“若有機會,你這長兄我倒想結識一番。”
窗外雨腳如麻,瀝瀝拉拉下得愈發緊密了起來,天色在片言之間已然收暗,只剩一絲殘光。
季窈沒說話。
她清晰地看到了薛辭年眼中不曾消減的遲疑。
但見他悠悠轉眸與她直視,桃花眼一如既往的波光瀲灩,若含春水般多情,“北人不善乘船,可若我記得不錯,阿嬋乃江州人士,生於南土,長於南土……”
白蘭花葉片滑潤而柔厚,教他撥弄的顫顫。
“即是南鄉舊客,如何會有苦船之疾?”
“吧嗒”一聲,白蘭輕輕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