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雁門(第1/1 頁)
兇相白虎忽然鬆開他,虎目警惕地看著前方。
被雪鋪滿的林中一片慘白,撐著素傘的青年緩步踏上石階,如雪中鬼魅緩緩露出精緻的下半張臉。
白虎看見他一步步往後退。
見他似朝著獵物而來,白虎縱然有再多不捨,還是扭頭便跑走了。
被留在雪地上的男人渾身抽搐,連傷口上的血都被凍住了,渾身哆嗦著瘋狂眨眼。
青年佛子蹲在他的面前,打量眼前的血腥得恐怖的男人。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已經下山的謝觀憐,烏泱泱的眸子裡浮起一層淺淡的遺憾。
再晚些時辰,她說不定也能陪著一起的。
可惜了。
他漫不經心地低垂溫慈悲的眉眼,憐憫的聲音很輕:“曾利,再晚些你便要成為虎口食了。”
曾利的單眼被凝結的血凍住,看不見來人是誰,但聽出聲音是不久前讓他上山藏進洞穴,說明日再會救他的沈聽肆。
沈聽肆根本就沒有想救他,而是故意將他騙進白虎的洞穴中,如不是他,自己說不定還能苟延殘喘地活著。
他要殺了沈聽肆!
許是他的表現出的恨意太過於強烈,沈聽肆長眉微挑,溫聲解釋道:“其實僧是在山下聽見有野獸的聲音,擔心指揮使,所以才上來的,沒想到指揮使竟遇上了白虎。”
他語氣之中充滿遺憾。
曾利絕對不信他說的話,想開口講話卻因為渾身劇烈顫抖,而吐不出一個字,氣若游絲中透著一股子恨意。
對於他此時的恨意,沈聽肆並不太在意,似剛才想起什麼似的‘啊’了聲,些許惱悔浮在俊秀得漂亮的臉上。
“方才指揮使在山下,與僧說沒有害過僧,僧是信了,可剛才看見指揮使眼中的恨,忽然想起來一件事,還沒有問指揮使,僧聽人說,當年巖王妃生產之際,你派人去搶過孩子。”
“不過僧對巖王的事,其實不太感興趣,你可以選擇不回答。”
他的腔調徐徐溫柔,如同在神佛面前打坐唸經,柔得溫軟。
尤其是他垂下的那張臉,憐憫充斥著怪誕的詭異,曾利似乎知道他要問什麼了,後背隱隱發寒。
沈聽肆問他:“僧想問問,之前偷的東西藏在哪裡了?”
語氣如不久前在竹屋中,與人講解經文一般溫柔。
“不……知!”曾利懷恨地吐出兩字,費勁地掀開眼皮用獨眼狠瞪他,“沈聽肆,你會下地獄的,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沈聽肆莞爾:“多謝。”
話音落下,他慢悠悠地轉音又道:“不過聽說指揮使臨走之前,好似將妻兒送上渡船了,東西的去向你會告訴她們嗎?”
隨口的一句揣測,直接讓苟延殘喘的男人亂了:“不……別動她們。”
有了弱點的人註定成不了大事。
沈聽肆看他的眼神冷寂得毫無波瀾,語氣含著憐憫:“那在何處呢?”
“在……”曾利呼吸艱難,心中猶豫是否說了他就真的會放過家人。
沈聽肆看出他的猶豫,溫聲道:“出家人不打妄語,且信奉因果輪迴。”
曾利開口:“在雁門,當年巖王與陛下爭鬥,巖王妃悄悄派手下的嬤嬤將孩子帶去了雁門,但具體在何處我亦不知,只知曉或許是個女郎。”
女郎啊……
沈聽肆顫了顫眼睫,也不知信與不信,漆黑的眼眸如浸雪中的黑曜石,盯著他緩緩道:“有件事忘記了和指揮使說,我不是出家人。”
混賬東西!
曾利猛地瞪大雙眼,一口氣竟沒提上來直接斷了。
還等著他回應的青年佛子歪頭見他面目猙獰,伸出泛著凍紅的手指,屈放在他的鼻下,淡淡地驚訝了聲。
“氣斷氣了。”
他神色微懨地撐著傘站起身,轉身朝著山下走去。
其實他知道東西不在曾利妻兒身上,他不過是上來看人是否還有救沒,怎知心境竟如此小,一句假話就氣得斷氣了。
林中的雪下得大了起來,黑霧籠罩在白得空寂的深林中,躲在角落的白虎確定人已經走了,不會再回來,再次出來叼咬著屍身往後洞穴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