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吞噬(第1/2 頁)
對面的蒲墊上,坐姿端方典雅。
素淨的灰白僧袍仿若原來是藏青,被洗得泛霧濛濛的灰白,適配他這張臉,竟比擺放在案几上的小觀音都還漂亮幾分。
他柔緩的斯文語氣中透著愧疚:“昨夜那人暫且沒有找到。”
昨日他讓小嶽去查過,只查出她從觀音殿出來與一男子有過交談,除此之外再無再無其他人。
至於究竟真的有沒有跟蹤她的人,這種於他毫無利益之事,並不值得掏空心思的去找人。
所以今日她不來,他也同樣會主動去尋她。
青年悲柔的面龐沐浴在晨光中,外面的皚皚白雪都成了襯托。
謝觀憐目光不捨地從他那張臉上移開,道:“無事,他或許早已經跑了,只要他不再來就好。”
沈聽肆低眉頷首,溫聲說:“應當是不會來了。”
他的語氣透著斯文的憐憫,謝觀憐沒聽出什麼,原本就不是為了那人來的,自然也沒有多加在意。
她從懷中拿出巴掌大小匣子,玉蔥纖指搭在梨花木紋上,輕輕地推過去:“昨兒多謝法師相幫。”
沈聽肆撩眸凝著那梨花紋匣子,薄唇微啟,欲說話。
謝觀憐見狀忙將匣子開啟,露出裡面的疊得四方都整齊的帕子,道:“這是之前不小心弄髒的那張帕子,原是應該還予的,但當時忘記了,現在才發現,便洗乾淨後在今日還給法師。”
他目光投向那張帕子,並未說什麼,似乎也沒有要接過的意思。
謝觀憐也不氣餒,續說:“法師或許不用被沾過世俗的物件兒,帕子還給法師,您想如處置都行。”
她都如此說了,沈聽肆自當不能拒絕,接過她遞來的帕子,溫和道謝。
謝觀憐搖頭:“應當是我謝法師才對,若是法師昨日相救,恐怕今日我不知被誰拋屍在那個角落。”
沈聽肆眼尾輕蕩淺笑,似隔著朦朧的霧:“檀越言重了。”
謝觀憐擺手,掌心撐著案面起身,說:“既將東西還給了法師,那我就不打擾法師了。”
沈聽肆搭在灰白僧袍上的手指輕顫,墨玉般的眸子一動不動,神色清淡地搖頭:“無礙。”
見他神色漠然,謝觀憐不打算再繼續,對他福禮。
沈聽肆維持著僧人的慈悲,隨之起身。
謝觀憐目光掠過帕子下,隱約露出的一抹唇脂,唇角微翹,害怕被他發現又剋制地壓下。
她轉身邁著輕快的步伐,朝著外面離去。
屋內的窗格子微敞,墨灰色的天有種使人冷汗泠泠的溼冷,青年佛子雙膝合併跪坐於蒲墊上,睨著面前梨花木的匣子。
看了許久,他抿唇拿起匣子中的那塊帕子,卻見掖在下面的錦帕被抽出之後,右下角繡著金粉色的梵語‘悟’。
拇指大小的‘悟’字精細,他甚至能想象到,她在夜裡點燈時一針一線的仔細模樣。
他眼底如墨灰,遂緩緩鬆開捏緊的帕子。
闔上木蓋後,他並未像之前那般隨意丟棄,而是帶著巴掌大小的帕子出了羅漢寺。
他在裡面已待了許久,現在外面陸陸續續有了不少僧人行走其間。
對師兄乍然從羅漢塔裡出來,眾僧並未多想,也沒有留意到他手中拿著的匣子,皆眼含仰慕地揖禮。
沈聽肆如往常那般一一回禮,姿態自然、謙虛,疏離有餘清冷不足,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全把持在令人舒適範圍。
路過的僧人對這位和善懷有大慈悲的師兄越發敬仰。
此時外面已過了僧人的早讀,正各自散去。
沈聽肆不想與這些人遇上,所以耐心地繞了遠路,不緊不慢地握著梨花木匣走回了逐塋院。
進了禪院,他隨手將那木匣子丟在茶案上,折身打了熱水,拾著乾淨的衣袍將身上沾染晨露、女人留在他身上的脂粉香都洗去。
再度出來時,他應當如往常那般讀經書,或提筆抄寫經書、給晦澀難懂的經書翻譯註釋。
可他卻只著雪白羅襪坐在蒲墊上,用抻滅檀香的小杆,挑起匣子中那塊繡著梵語的帕子。
‘悟’躍然於眼底。
其實沈聽肆從不用被人碰過的東西,也同樣不喜被人觸碰,但凡是被旁人碰過的東西,他都會由心升起難言的噁心。
在他的眼中,謝觀憐同寺中佛殿外擺放著,養蓮花的水缸一樣,每年秋時倒出的淤泥,像是潑的墨滲進粗製濫造的紙張上,蔓延出無數的黑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