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草央本紀(第2/2 頁)

朱是我同父異母的大哥。

&esp;&esp;丹朱哥哥告訴過我，父親的王位，並不是前帝禪讓，而是一場幽暗的政變，那就是父親希望他學會的手腕。

&esp;&esp;想讓他學會，又怕學會了拿來對付自己，一面教一面防，我的父親雖然看重丹朱哥哥，但他心思太重，猶豫不決最終被別人鑽了空子。

&esp;&esp;父親以為，只有他這個無根人具備天命，兼具曲折藏針的心思，與野火燒不盡的野心。但在我父親之後，出了感星而生的奇人，他生來雙瞳，就像是天上的星星掉落在他的眼睛裡。雙瞳深曉操縱人心，他的翻雲覆雨手比我父親更軟和縝密，當真是世上口不對心第一人，罵人不帶髒字，殺人手不沾血。

&esp;&esp;我父親感覺到威脅，所以，想把我兩姐妹都嫁給雙瞳，還讓其他九個庶子都去當他的質子僕從。

&esp;&esp;美其名聯姻，其實是想監視雙瞳，因為雙瞳已贏取天下人心，廟堂上下都是傳頌他孝順的德行。而父親本就不喜我們兩姐妹，他說讓我們去給雙瞳管教一番也好，尤其要磨我的性子，說我太高傲自持，目中無人。

&esp;&esp;妹妹是願意的，但我不願嫁，從聽聞他的事蹟開始，我就知道若他真是感星而生，必是我命中煞星。

&esp;&esp;我的名字裡有母親對我的寄望，我的天命不是受寵愛的公主或是誰的皇后，我必須是皇本人。

&esp;&esp;趁父親忙著征戰其他部落，丹朱哥哥想幫我逃脫，但我們太弱小，失敗了。

&esp;&esp;雙瞳藉這個機會，對父親說哥哥有不臣之心，讓父親把哥哥送到很遠的封地，但他說他依然願意娶那個叛逆的大女兒。

&esp;&esp;我告訴父親我寧死不嫁，他說除非我永為童女或一夜成老嫗，否則女人總是要嫁人的。

&esp;&esp;所以，我向泰山祈禱，永為童女或老嫗。

&esp;&esp;最後，我父親找了族裡另一個年齡相仿的女子，頂替我的名字出嫁，那個女子為此終生無孕。

&esp;&esp;聽到這裡，你覺得熟悉嗎？

&esp;&esp;還是很陌生呢？

&esp;&esp;這故事太久了，又被世世代代像雙瞳那樣的人，改了又改，編了又編，把他描繪成至賢至良的明君孝子，我與妹妹則成為每個男人日後心中的理想婚姻，二女事一夫，都是賢內助。

&esp;&esp;我父親還讚許過雙瞳，說在他教導下，姐妹二人格守婦道，溫順恭敬，再無王女驕傲的意氣風發。

&esp;&esp;他樂於見到自己的鳳凰被折翅，恨不得親手送上籠獄，讓一雙女兒從此娛人虐己。

&esp;&esp;還是不知道嗎？

&esp;&esp;我的父親是堯，我的妹妹是女英，而本來，雙瞳的舜應該是我的丈夫。

&esp;&esp;史書記載女英嫁給舜之後，育有一子，你知道為什麼娥皇沒有子嗣嗎？

&esp;&esp;因為皇家血脈不能亂，她不是真的娥皇。

&esp;&esp;你知道為什麼女英也只有一個兒子嗎？

&esp;&esp;因為舜為了稱帝，囚禁了我的父親，幽禁了丹朱，屠殺了我那史上無名的另外九個兄弟。

&esp;&esp;「舜囚堯，復偃塞丹朱，不與父相見。」短短几個字，多少血淚。

&esp;&esp;與仇人結髮為夫妻，我可憐的妹妹呀，我偷偷看著她夜裡滾滾的淚水，日間早生的華髮。

&esp;&esp;她比我天真，所以她比我傷得更深，深陷泥沼中不可自拔。她是和我最相似的人，卻是活出與我最不同的人生。

&esp;&esp;我不知道是千萬年的寂寞絕唱差一些，還是短暫一生的隱忍啞口苦一些，但我在千萬年間最想念的莫過於女英，我想讓妹妹與我同活，本想以她名字行走人間，卻引來了不必要的誤會，之後拆了英字，自稱草央，這樣她就永遠和我在一起，也不會被搞亂了。

&esp;&esp;以我無生不死的長河編年，定格我母親與女英悲傷痛苦，被壓迫被剝奪的委屈一生，這就是草央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