疊影(第1/2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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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李旻舀起一勺桂花酒釀，熱氣滑過舌尖卻嘗不出滋味。陳越就坐在對面，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讓她心煩意亂。講座後的重逢像開啟塵封的匣子，抖落出記憶裡那個少年，可眼前的男人分明已是打磨過的模樣。

&esp;&esp;他的變化顯而易見。曾經毛躁的頭髮如今梳得妥帖，襯衫袖口露出的手腕戴著機械錶，說話時手指會無意識摩挲錶盤。曾經的銳氣如今都沉澱成恰到好處的從容。

&esp;&esp;可與此同時，他的一些表現，又讓她極為困惑。

&esp;&esp;比如現在，他低頭攪拌湯羹時，耳尖泛起的薄紅簡直和十七歲那年如出一轍。

&esp;&esp;李她甚至在心底升起一個荒唐的念頭——這到底是現在的陳越，還是從前的陳越？

&esp;&esp;有那麼幾個瞬間，她幾乎分不清。

&esp;&esp;瓷勺“噹啷”碰在碗沿，李旻被自己弄出的聲響驚醒。她不該注意這些細節的，畢竟他們之間隔著十載光陰。那年夏天她發出的二十七條簡訊，至今仍躺在舊手機裡，每條後面都跟著刺眼的空白。而現在這個男人西裝革履坐在這裡，怎麼還能露出那種小動物般的眼神？

&esp;&esp;他臉上那些自然而然的羞澀反應，真的可以輕易被信以為真嗎？他的拘謹是刻意的，還是十年後仍掩藏不住的本能？

&esp;&esp;晚餐結束時，陳越低頭整理自己的外套，而後抬頭說道：“這麼晚了，我送您回去吧。”

&esp;&esp;李旻猶豫片刻，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esp;&esp;皮質椅背隨著他的動作向後傾斜，陳越遞圍巾時掠過她髮梢的指尖帶著剋制的溫度。那些橫亙在年月裡的溝壑，此刻被妥帖地藏進他挽袖口的弧度裡。

&esp;&esp;陳越始終保持著恰當距離，走在臨街那側，李旻把半張臉埋進羊絨圍巾，聽見自己高跟鞋與他的皮鞋踏出交錯的節奏，如同十年前放學路上踩碎的樟樹葉聲。

&esp;&esp;停車場路燈把影子揉成長條，陳越拉開車門的姿勢讓夜風突然轉向。李旻坐進副駕時，發現座椅加熱早已啟動，皮革溫度透過羊毛裙烙在腿側，像無聲的燎原星火。

&esp;&esp;一陣發動機的嗡鳴聲後，李旻望著窗外流動的光斑，終於放任思緒沉進那個危險的漩渦。

&esp;&esp;他轉動方向盤時小臂繃緊的弧度，與當年手執鍋柄說要一直為她做飯的少年微妙重合。此刻他近得能看清睫毛投在眼瞼的陰翳，又遠得像隔著舊手機裡那張被裁掉半邊的合照。

&esp;&esp;球場上甩著汗水的後腦勺，飯桌上端著茶杯的修長指節，不同時空的影像在車窗上交錯相迭。

&esp;&esp;可那些爭吵時摔碎的燒杯也還在記憶裡閃爍，他說希望從未認識過她時的決絕還硌在耳膜。

&esp;&esp;十年前的那段感情，帶給他們的並不僅僅是甜蜜，還有傷害。那些未曾解開的矛盾、那些怨懟與失望，真的能夠被時間徹底抹平嗎？

&esp;&esp;李旻害怕了。她害怕自己會再次沉溺在這段關係中，然後再一次被傷害得體無完膚。她也害怕陳越會再次後悔、然後選擇遠離她，音訊全無——正如他當年所做的那樣。

&esp;&esp;夜風拍打車窗的節奏漸急，她數著掠過窗外的梧桐枝椏，卻數不清心頭翻湧的灼痛究竟源於什麼。

&esp;&esp;車停在李旻的住所樓下，陳越開啟車門，為她讓開路，動作自然得像是他已經做過了很多次。

&esp;&esp;“到了。”他輕聲說，目光溫和地看向她。

&esp;&esp;“阿越”她看著路燈下兩人交錯的影子，那截當年被爭吵撕開的裂痕，此刻正隨著陳越抬手整理她圍巾的動作緩緩彌合。可當他的指尖擦過髮梢，李旻突然看見他手背上的舊疤——那是十年前他推開她時烙下的印記。

&esp;&esp;最終說出口的仍是謝謝。

&esp;&esp;陳越笑了笑：“您太客氣了，能送您是我的榮幸。”

&esp;&esp;李旻看著五樓漆黑的窗戶，突然想起高二晚自習後，他們總在樓下數完三十盞路燈才肯分開。如今感應燈卻亮得太急，像催促著倉皇的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