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第1/1 頁)
憶裡那是個和李寧安能玩到一處的性子,頑劣些但總歸是赤誠。
“我有什麼好悔過的?”
陳淑君道:“她曾立誓教養出一位出類拔萃的女兒,可你們的第一個女兒,生下來不足一年就被淹死在寒冬臘月的湖心,這不足你悔過麼?”
“那是個意外。”
“妾凌於妻,讓你那‘良善’的表妹誕下你的長子,嫡長分離姐姐淪為宗內笑柄,這可叫你悔過麼?”
“我已與珖娘道過歉……”
“偏信表妹,叱阿姐心向佞幸,叫她鬱郁多年,也不悔麼?”
“胥榮本就是奸佞!以色事君才得當年那位女帝寵信!他不是佞幸誰是?”
漆泥玉臉上表情僵住,乍一聽這熟悉的評價險些一噎,頗有點悶悶地歪著腦袋打量杜靈均。
她當年女扮男裝得太天衣無縫麼?才讓這以色事人的名頭在胥榮頭上一戴就是三十餘年。
二十三年前她死得太草率,露宿隱龍峰下客棧時時運不好借住了家專做人肉包子的店家,稀裡糊塗當夜就被那夫妻二人聯手砍下頭顱,腿肉剁餡做成肉包,骨頭燉湯,文火吊了三天三夜的湯水讓喝過的過路人都讚不絕口。
剛死頭兩年她困在野柳樹內外事不知也睡不著覺,百無聊賴之際推算了成千上萬遍,卻始終沒能推算出是誰害她。想來也可能真是天意,叫她作惡多端六年最後落得個挫骨揚灰的下場,否則幕後真兇勢必會發現她女扮男裝的秘密,何至於不拿這事再往她身上潑一盆髒水給她添一頂欺君罔上的帽子呢。
“這話你怎麼不早對姐姐說呢?”陳淑君諷刺地笑笑,“當年在無儀書院,您可是口口聲聲道胥榮是千載難逢的賢相,琅嫿是萬古無一的女娘!”
杜靈均沉默著。
“啊,我知道……因為那時候是長公主殿下正起勢的兩年,皇太女的封號馬上就要下來,你怎麼敢在那個檔口說胥榮的壞話……不光如此,還要忙著討好姐姐,以期她在老師面前替你美言幾句呢!”陳淑君狀若惡鬼,壓低了嗓音在靈堂低語。
漆泥玉托腮看著,忽地想起了那時候的事。
那時候她便覺得杜靈均並非楊珖良配,但她被所謂愛情蒙在了鼓裡,一門心思是杜郎。一旦在情愛裡陷入被愛的錯覺,再理智的女娘也會變成蠢貨。
幾番明裡暗裡的勸誡俱被楊珖當成耳旁風,甚至因此生了齟齬,自那往後她便不再管楊珖的事了。
換了隻手托腮,漆泥玉有幾分悵然。
早先就告訴過她們,不要以為話憋在心裡頭就能讓旁人明白——一旦有了偏見,言語尚能被曲解,又何談晦暗不明的舉止呢?人是健忘的,恨你時只記你的壞,愛你時才有耐心從十萬分的惡裡咀嚼出一點幻覺似的好。
陳淑君沒記住,楊珖更是左耳進右耳出。
漆泥玉尚活著時她說不要漆泥玉再管她,漆泥玉死了六年她卻因著替胥榮這個名字說話遭了夫家厭棄。
不是愛嗎?不是說真心無價嗎?怎麼須臾六年就成了怨侶。
“誰家娶媳婦不靠哄靠騙?”杜靈均啞聲笑,抬起眼睛側目看著陳淑君。
“我都為了能娶她捏著鼻子忍了那一套大逆不道的女學調調,她就不能學學旁人家善解人意的女娘在家裡順我心意說兩句女帝不好麼?我需要悔過什麼?當年對一個女人俯首稱臣受盡屈辱,在家裡還不能發發牢騷?偏她這麼高尚,偏她滿心滿眼都是那狗屁男女均權,我是她夫君!我才是她的綱常!”
漆泥玉端坐原地,溫聲插話:“越說越不像樣,我佈陣是要杜勝賢還魂,不是叫你們爭執當年善惡。”
黑夜之中,一道黃符毒蛇一般遊了出去。
靈堂呼嘯的風煞時捲起,靈幡舞動間杜靈均見了鬼似的聽著自虛空中傳出的聲音。方才深思混沌,迷濛中就是這個聲音喚回了他的神智,重新想起入陣的正事。
眼下那道符鬼魅似的飛梭往前,乘風在他額前猛地炸開,杜靈均駭得臉色都發了白,踉蹌著往後跌了幾步。
眼前畫面一閃,又換了個場景。
竟是陳淑君嫁進門的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