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會(下)(第1/1 頁)
令他對那些身負骯髒秘密、亡命天涯之徒有著敏銳的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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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豺狼對狡兔的直覺、鷺鳥對游魚的直覺、獵犬對野狐的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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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肯定,他方才從這雙眼睛中感受到的那種複雜並非錯覺。只是如今他還不能肯定那複雜背後藏著怎樣的秘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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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價貴,不比長夜難度。”他突然便上前幾步,伸出手慢慢放在對方的右肩上,“你年紀尚輕,還不知這世道險惡。近來九皋城外常有盜賊出沒,入夜若不明燈,賊人便會以為家中無人或主人已歇下,翻牆而入行惡事,此時若是撞見多數時候便要見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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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陵語畢,手卻並未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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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昨夜趕到紅雉坊時,那被砍傷的花樓打手告訴他,兇徒身手雖然不錯但顯然有傷在身。而從他尋著血跡追出城的種種跡象來看,也可以得知那人傷得不輕,此刻應當走動都有些不便,身形上應當可以看出一二,但也不排除有些人善於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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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那些江湖客比起來,對方實在太過清秀,低頭不與人對視時甚至有幾分靦腆。但他與各式各樣的惡徒打過交道,不是所有惡人都長著一張醜陋猙獰的臉。相反,他們往往謙遜有禮、甚至惹人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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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暗中使力,五根指骨牢牢扣在對方的肩胛上,而那少年並沒有太多掙扎,只是有些驚訝地抬頭看向他,然後便被他的力道微微壓彎了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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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舉動看在外人眼裡好似一位兄長在耐心勸告他的弟弟,只有身在局中的幾人知曉這假象之下的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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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護,草民、草民有話要說!”一直站在旁邊沉默不語的女子突然開口,語氣有些不易察覺的急促,“督護肩負九皋城安危、日理萬機,上到命案城防,下到防盜治安之事,愛民之心可謂人盡皆知!我這阿弟年紀尚小、不懂事,還請督護不要同他計較。草民全家也曾深受黑月軍恩惠,此番定全力配合查案,願助督護早日捉到那賊人,也好讓我們這些九皋百姓能睡個安穩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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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督護的面容有一瞬間的凝滯,望向秦九葉的目光沉如寒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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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月軍”三個字,他已有些年月沒有聽到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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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三個字,二十多年前的時候,本是這片土地上最常被提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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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戰無不勝、所到皆是大捷的黑月軍,那擊退西境赤狄人三十萬悍騎、守住襄梁邊境整整十年的黑月軍,那築起過九皋十數丈高牆、從未讓狼煙燃起的黑月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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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軍營中的各式稱謂在他身上如流水般輪轉而過,可不論他立下怎樣的戰功、奪回多少座城池、殺盡多少奸邪逆賊,那三個字卻永遠不可能再冠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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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那件黑甲突然變得沉重起來,令他的呼吸都粗重了不少。他盯著眼前女子的臉,似乎在揣度她提起那三個字的意圖和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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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起了風浪般翻湧的情緒,終究只在他眼底停留了短暫的片刻,短暫到在場除了眼前的女子,再無其他人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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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先前逮的那幾個跑船的都放了吧。就算是個督護,審問的流程也要按我們這府衙的規矩來,他到底還是繞不開我這個郡守。架子擺得再高又如何?有本事就讓他自己滿大街去抓人去吧。”
樊統說完,同那曹進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笑聲在縣衙的石頭間迴盪,聽起來鬼哭狼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