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第1/3 頁)
陸九齡嘴角噙著淺笑,目送興高采烈的老陸下了樓,輕咳一聲,用袖子捂了,青色外衣登時綻開朵濃烈紅豔的榴花。
房中沒有銅鏡,陸九齡從櫃子裡摸出個青白瓷瓶,嗅了嗅,正是所需的白藥,自己除了外衫中衣,憑著感覺給傷口上了藥。傷口疼得厲害,陸九齡額角青筋直跳,冷汗順著胸口匯成水流,濡溼了整件中衣。
背上三條鞭痕深可見骨,陸家先祖打戎狄那兒得來的三稜鐵鞭,尋常人捱上一鞭就要昏死過去,他陸九齡也是出息了,捱了三鞭還能滿玉京亂跑。
陸家家法嚴苛,陸九齡的父親陸藉更是一個十足的衛道者。
彈劾宰相沒什麼,罰俸祿閉門思過也沒什麼,若陸九齡因上書彈劾宰相被賜死或是流放,陸家恐怕還要放鞭炮慶祝他名留青史。
陸九齡的罪名是——耽於淫詞豔曲,不學無術,有辱家門。
或許母親章氏那兒還有另一項罪過:不婚無後,罪大惡極。
陸九齡眼前全是父親執行家法時失望至極的眼神,曾祖以相位致仕,陸家滿門以此為榮,可祖父因不滿官場黑暗辭官不做,醉心天文術算,以至於父親入仕之時在朝中沒有任何助力,仕途艱難,幾次幾乎罷官免職,因此惱恨祖父。
陸藉拼了命鑽營,好不容易才讓陸家重回昔日榮光,本以為這個從小沒怎麼教導過的獨生子天縱奇才,中狀元考制科,三年遷調回京,都那麼容易,比他這個父親好得太多,將來也會走上和他一樣的路,卻不知道,沒有管教過的孩子,怎會跟他一條心。
陸九齡永遠記得七歲時,他拽著母親衣角大哭大喊不許父母拋下他的時候,父親站在船舷上,居高臨下,蔑視而厭惡的眼神。
陸藉調入玉京後,陸九齡的噩夢照進現實,不論他詩文作得如何好,策論如何可圈可點,師長們如何誇讚,父親對他都只有一個眼神。
蔑視而厭惡的眼神。
隨之而來的還有無盡的辱罵與受不完的家法。
陸九齡考上狀元,打馬御街那天,確實是他人生中最開心的一天。
金榜題名時,便是脫離陸家之時——本朝規定,所有官員必須有外放經歷,進士及第,第一個官職大多是地方小官。
他盼望著,果然去了靖州,在靖州,他殫精竭慮,日夜不輟,努力把一切做到最好,他要證明,自己所學的一切都是有用的,他不需要倚仗陸家,也不需要倚仗父親。
……
窗外雨歇天青,樓下的人聲隱入市井叫賣,陸九齡側著身子醒來,竟是疼得昏死過去,好在一場大夢消退了不少疼痛感覺,只有傷口酥酥麻麻的癢,皮肉生長癒合的每一寸陣痛,都清晰無比地傳到他腦海。
“易得千金婿,難得有情郎,娘子,買束石榴花吧!”
“不需要,謝謝。”女子清冷的聲音從無數嘈雜的聲響中脫穎而出,落在他的耳中。
宛如一汩清泉。
陸九齡不知為何,唇角上揚,推開窗子朝樓下扔了十枚銅板,落在賣花婦空蕩蕩的竹籃裡,道:“我替她買了。”
天降鉅款,婦人驚喜過望,忙抬頭去看,只看見陸太丞家二樓臨街小窗上有個模糊人影,僅僅露出個下巴,卻莫名讓人覺得,南山之雪,都不及廝人絕豔。
陸九齡收起窗戶,轉身就看見屋子已經收拾乾淨,矮桌上放著油紙包和一疊薄餅、一盤紫蘇葉與細蔥絲。
桌上還有一張草紙,三兩筆畫出捲餅的形狀,是在提醒他,這三樣要卷在一起吃。
陸九齡會心一笑,捲起烤鴨慢慢吃著,果然比一般的吃法要更美味,清爽不膩,原以為叔祖父是個老饕,沒想到是有個小饕在背後指點,怪不得這兩年總能從叔祖父這裡吃到與眾不同的美食。
宋玉熙在老陸家盤桓半日,又去集市上買了一些必需之物,手裡賣掉秦綠桑金釵得來的錢已花掉大半,可能因為“宋玉熙”這個女配的設定就是沒錢沒勢的病弱孤女,她曾經數次創業,最後都中道崩殂。
想開店美食的方子被大廚捲走了,租門面被牙行的人兩頭騙,差點被門面原主告到玉京府衙門,肥皂做出來太醜,貴人看不上,窮人買不起,做了幾塊只能自己日常用,至於牙膏牙刷這樣的初步手工品,做出來賣兩三天就到處都是,改良農具、水泥、紡織機那種關乎民生的東西她也不敢拿出來,最後宋玉熙只能偃旗息鼓,老老實實做個窮鬼。
宋玉熙看了眼手裡剩下的兩貫錢,走進寺后街一家叫“陳氏米鋪”的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