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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發現,他好像什麼也沒有了,被他的愛搞得,什麼也沒有了。
楊乘泯是一個從來沒有體會過愛的人,當有人如此明白又具象地讓他體會愛,告訴他愛是什麼,楊乘泯只懷疑,這真的是愛嗎,這麼痛苦直擊地刺穿他,這是一把尖銳又鋒利的劍吧。
過往所有溫情都在眼下被否決推翻,楊乘泯只覺得,他再也無法正視愛這個字了。
“你愛我會讓她離開我嗎?”楊乘泯的視線在盆裡燒完了的灰燼中掃過,在地上空空如也的骨灰盒中掃過,一寸又一寸,輕輕掠一眼,“你愛我會做這些嗎?”
“她是我的媽媽啊。”
好像這是一個偽命題,好像這是一個死迴圈,好像這是一個破不開的三角閉環。
陳牧成愛楊乘泯讓不愛他的她離開他有什麼問題,陳牧成愛楊乘泯不願意讓楊乘泯日日夜夜困在她的陰影下燒掉她這些東西有什麼問題。陳牧成不知道他哪裡有錯,但他知道,他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
是啊,她是他的媽媽啊。他以為所有人都和他一樣嗎,他以為所有人都能跟他一樣對自己的媽媽說出你怎麼不去死這種惡毒的話嗎,他以為所有人都和他一樣把不愛當一把利刃,把不愛當不可原諒不可赦免的罪惡起源嗎。媽媽做什麼都是值得被原諒的,哪怕不愛也是。
原來誰也不怪,不怪楊蒼,不怪何歡,原來一切都只怪他。
“哥,對不起。”陳牧成吞著唾沫去看他身後燒得沒有給楊乘泯留下一點轉存留念的那盆灰,他飛快起身,跑到廚房拿了一把水果刀,跪在楊乘泯面前,快狠厲地在自己小臂上狠狠劃了兩道,“我、我給你道歉。”
不手軟,不遺餘力,兩刀下去傷口深又駭,像為了能換取楊乘泯的原諒在這時連疼都不怕了。楊乘泯冷眼看著地板上點點滴滴堆出一灘血,他想,這個世界上的道歉方式真的只有這些了嗎。
“這就夠了嗎?”楊乘泯上手抓住他,強迫他朝他仰起臉,“你要跟我一樣痛苦才算道歉的。”
他力用得兇狠又猛,陳牧成在掙扎時踢翻了身旁的那盆灰。零星星火濺出來四處飛散,楊乘泯也沒管,而是錮著他,直接明確往客廳拐角那面牆去。
人停在魚缸面前,那個又高又大又深的魚缸面前,那個擺放在檯面,楊乘泯稍微一用力整體水深就能輕鬆蓋住陳牧成五感知覺的魚缸。
楊乘泯什麼也不說,抓著陳牧成的頭髮強硬地把他按進去。往水裡按,往水中按,整個腦袋往水深處沒入。
魚缸裡為數不多的幾條鯉魚驚慌起來,避了又避,躲了又躲,從陳牧成頭髮旁遊過又遊過。
陳牧成死死閉著眼,一隻手驚慌地扒著魚缸求生,很快又被楊乘泯生生扳開,不遺餘力地把他按得更狠,更往裡,更往下。
陳牧成在水裡求救,嘴巴張開喊楊乘泯,咕嚕著把一口又一口水嗆入喉嚨。但依舊是水,全是水,轟隆隆的水,腥氣味的水,沉甸甸的水,在冷水機下涼得發寒的水。
窒息,溺斃,淹過後脖子,往他的鼻子鑽,往他的嘴巴里鑽,往他的耳朵裡鑽。
為什麼。這些東西,無論是水,還是魚缸這個物件,楊乘泯明明知道這是對他而言多麼讓他害怕的東西和多麼讓他珍視的東西,為什麼要把他困到這裡面,為什麼要摧毀他那些珍視,為什麼要讓他這麼絕望地來感受一次恐懼。
被所愛之人捏著軟處去傷,陳牧成只覺得心臟疼。
可能有三分鐘,也可能有五分鐘,也可能有十分鐘,陳牧成不知道,他感知不到時間的行走和流逝,不知道是經歷了短暫的還是漫長的分秒後,楊乘泯掐著他的後脖子,把溼淋淋的他從水裡撈出來。
陳牧成喘著氣,從黏住視野的水裡擠出一道混沌的視線,嗓子嘶啞地說:“哥,我心臟疼。”
他說他心臟疼,他憑什麼這麼滿是委屈的跟他說這麼一句話。
“你以為我就不疼嗎?”但為什麼,為什麼會疼。這種彷彿一把刀子尖在沿著心臟活挖活剜的疼,是因為他再也沒有媽媽了嗎,是因為他什麼也沒有了嗎。
楊乘泯已經徹底崩潰了,前二十多年從未有過的種種崩潰從各個方位襲來,不分前後地一齊擠上他的肩背,要把他活活壓碎,壓死。
“為什麼?為什麼要做這些?”
他怎麼還要問他為什麼要做這些,陳牧成還能說什麼,他就是因為愛他才做這些的啊。
陳牧成疼著眼,嘴巴含出嘶啞的聲腔,異調得像嗓子在哭:“我愛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