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001章(第1/3 頁)
康熙三十年,時值酉月初。
皎陽似火,烈日杲杲仿若一簇簇薄刃,刺得人睜不開眼。
稍一抬眸,即是飲恨吞生之痛。
一隊蓬頭垢面的流犯,戴著枷鎖鐐銬,被鏽跡斑斑的沉重鐵鏈串成螞蚱似的,在山道上艱難行進。
男囚犯們走在前頭,一個個脖子上戴著五六十斤重的枷鎖。
木枷前一晚都浸飽水,重量更是成倍增加。
犯人們苦不堪言,脖頸兒上仿若箍著一座山,讓人直不起腰板,只能佝僂著腰,垂頭喪氣前行。
數名女囚犯緊跟在男囚犯之後,脖頸兒上亦束著稍小的枷鎖,少說也有二三十斤重。
她們一個個眼睛乾枯,空洞麻木,每一步都彷彿帶著數不盡的恐懼與絕望,像被拖拽著踽踽前行的死羊。
走在最後頭一名女囚犯身型搖搖欲墜,漸漸體力不支,被前方的鐵鏈拖拽前行。
粗糲的山道漸漸瀰漫開兩道慘不忍睹的血路。
凶神惡煞的押差揮舞著鞭子抽打謾罵,催促許久,虎口都抽打的麻木,最後罵罵咧咧的解開那死人身上的鐵鏈。
“老陳,這女囚犯嚥氣兒了。”年輕押差的語氣竟帶著掩飾不住的喜悅。
被叫到名字的老押差有些不耐煩,皺眉從橫在肩上的褡褳裡取出一本花名冊。
“幾號?這是幾號來著?快些快些,今兒還有七八里路沒走完吶,你們繼續走,不準停!”
流放行程時間有明文規定,從京城到寧古塔最長不得超過四個月的行程。
要是超時,負責押送的押差免不得受責罰,還得扣俸祿。
這倒灶的女犯人真晦氣,死都不曉得挑個好時機。
“二十,二十號,我記得這是個絕戶來著,她家裡早沒人了。”
魁梧的衙役滿眼欣喜,扯著嗓子激動地笑道。
“我瞧瞧,嘿,還真是個絕戶,你把她麵皮剝下來,仔細些,她臉頰黥著籍貫姓名和罪名,以及犯人發配之地的人皮,都要割全乎。”
“小心別割破刑部的紅戳印子,回頭不好對賬。”
“您且放心,我手法嫻熟,閉著眼都能割全乎。”
那魁梧的押差應了一句,從腰後取出一把蒙古彎刀,仔細將死人的麵皮剝下,隨手丟進早就準備好的鹽酒罈子裡醃漬。
酒罈子裡依稀浮沉著幾張刺字的人面皮,新鮮的染血人皮,壓根濺起微不足道的水花來。
“還是老規矩?”那魁梧押差眸中滿是喜色。
老押差嘿嘿笑幾聲,點點頭,壓低聲音囑咐:“一會你把她埋在那邊的歪脖子槐樹下,在樹幹上畫兩道叉,再去槐樹後拿一罈子骨灰交差,記得骨灰罈子用刑部封條封好。”
“自會有人來收屍,回頭配了陰婚,咱哥幾個一塊分銀子,誰都不落下。”
“那敢情好~”
“嘿嘿嘿,若能多死幾個就美了。”魁梧押差壓低聲音,雀躍嘆道。
“不急,三千八百里流放之路很長,待出山海關,好事兒才剛開始呢。”
老押差眼泛精光,待出山海關,才真正能放開手腳做正事兒。
這批流放罪犯共計二十五人,如今還剩下十五個之多。
發配寧古塔的幾乎都是重犯。
按照慣例,只要有三成的罪犯被活著送到寧古塔,即可妥當交差。
那就意味著一路上還能死七個人,他還能賺七份錢,簡家那七個嬌滴滴的女眷,正好夠數。
老押差越想越志得意滿,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兒。
“露滴牡丹開,魚水得和諧,嫩蕊嬌香蝶恣採,半推半就,又驚又愛,檀口香腮,嬌滴滴琥顯得紅白.....”1
走在前方不遠處的女囚忽而仰頭看向枯曠無垠的天空,絕望的張嘴喘息,就像擱淺瀕死的魚。
隨著她沉重拖沓的步伐不斷抖落身上的土屑和臉上的汙垢,她憔悴瘦削的身影,漸漸籠罩在揚起的光與塵中。
對簡瑤來說,地獄不是空間,而是她現在的處境。
別人穿越不是皇后就是公主,再不濟也是大家閨秀或者丫頭宮女。
她倒好,一睜眼就是流放罪奴的天崩開局。
從京城到寧古塔,接近四千裡,也就一千四百公里左右,開車十五小時就能抵達,可如今,她只能一步一泣血徒步前往。
簡瑤頭痛欲裂,凝眉看向孤峰間一線殘陽,血一般,冷凝在暮靄沉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