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人間喧鬧落花輕(第4/6 頁)
總而言之,如若她不去接迎長公主,自然不會遇見典軍老爺;不遇見典軍老爺,自然不會知道朝聞院有拜魁星的祭壇;她不知道自然就不會猶豫思襯後動身前往;她不在那一瞬間踏入朝聞院,自然就不會看見令她永生難忘的那一幕——
那是個血淋淋的腦袋,典軍老爺一劍下去,就和掰斷玉米棒一樣,乾脆利落就掉下來。鮮血瞬間噴了他滿頭滿臉,燭火燒透了燈籠,他回過頭來。
文雀兒時在家連殺雞都不敢圍觀,幫父母磨些豆子就算頂天。初入皇宮,還曾因宮人口耳相傳的那些鬼怪故事嚇得接連幾晚夜不能寐。所以她必然要信奉胡姑姑關於黑白是非的堅持,人間無冤屈、罪者各伏誅,守正道格本心,自不懼外物侵擾。
可那個腦袋咕嚕嚕滾到她眼前,那樣一雙赤紅的眼睛瞪圓了、仍似怒髮衝冠。什麼陰司報應、什麼其罪當誅瞬間便一錢不名。她唯有逃跑、逃跑、卻總逃不開那怨毒陰狠的眼神。他或許已經纏上了自己,已經記下了自己的容貌身形?文雀擠在瑜白和瓊光中間,眼前怔怔地總是朝聞院內血色漫天,連鼻腔內都聚起越來越濃的血腥氣,使她幾欲作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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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後是偷跑去了正堂,要替了下堂婢守床——期間還險些被院外不知站了多久的仇嘯嚇到失聲驚叫。這夜太長、太長,長得令人心驚肉跳、長得令人無法忍受,後來連木棠都起身下床來,與她並肩坐倒在地,就硬受著長夜寂靜。直到第一縷晨曦破曉,文雀狼追狗攆般就跑出門去,說要去寶華寺上香,還一定會替木棠捎一柱。木棠接著也很快離開,朝聞院和鬱芳軒內卻接連撲了空。殿下早已離開去了早朝,想來該是一切無恙。她望著燦爛朝陽,無端地、忽而從胸膛裡破出一聲大笑。
她好快活,好暢快!她大口地呼吸吐納、就差把心都吐出嗓子眼!來不及回協春苑,她接著拐去照壁外,正撞見好一場熱鬧:太陽打西邊出來,薛綺照難得的殷勤,不僅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菜,甚至早早去府門外候著,還順手扯了段舍悲一道。眼下連小之也跑來看熱鬧,王府的主子們可算是湊了個整齊,跟在一旁的庶僕丫鬟更是數不勝數,烏泱泱的人群推推搡搡,很快就將木棠擠出去——嘿!瞧這陣仗,不知道的人,只怕還以為王府大喜呢!
木棠彎了嘴角就是要笑,這樣明媚的好日子,她繼而卻剋制不住地遍體生寒。一夕之隔,已恍若經年。曾也有這麼一個和風煦暖、不熱不寒的好時節,粗布衣衫的他行走在身畔,輕輕牽起她的手,走到人海中去、走到雲端上去;她以為自己已然夠到了天際。
可那捧陽光,或許終究是隻可遠觀、不可褻玩。所有驚鴻一瞥的、終將轉瞬即逝。
陰謀算計、刺客追殺……從前她只知身受潑天富貴便逃不得重任在肩,更知外人道光輝燦爛、貴不可言的,實則是枕戈待旦、朝不保夕,可她何曾親身經歷這般險境?宜昭容能為陛下分憂解難、馨妃娘娘能為陛下寬心抒懷,段孺人可為他打理府中瑣事……而她自己呢?就算今日等到了戚晉,她又能做些什麼,幫他追緝真兇麼?
她站在角落裡,偎著一缸清蓮。晴空碧色天在水,洗粉吐白雲生蓮。她卻看不見蓮花灼灼,只見有蓮瓣悄悄捲起,幾近萎靡枯敗;只見清水渾濁,靜波攪起漣漪——榮王回府,儀仗盛大、四面喧囂簡直要倒過了天!她忽地想起《千字文》裡曾背過的幾句:“戶封八縣,家給千兵;高冠陪輦,驅轂振纓;世奢侈祿,車架肥輕。”用在此處簡直再合適不過。初入王府時她心有餘悸,後來日漸糊塗,從不曾想入宮當時為宮殿樓宇、皇家威儀所震撼,她甚至不以他為榮王殿下。可是這一日總要到來。數不盡的人影子從身側滾過去,鬧哄哄的,卷得她悶頭打轉。陽光散了、輕風冷了,摩肩接踵之地空空蕩蕩,只留下些許水沫。夏日將盡,時殊世異,何止這些蓮花大限將至,連協春苑裡頭,不知何時都鋪了落花一地。白色的是女貞、橘紅的是萱草、金燦燦的是金絲桃、還有粉白落泥的,是合歡。昨夜無風無雨,她不曾注意是從何時起,今兒兩朵、明天兩瓣,就這麼一點一滴聚成這一副初秋景象。小之說踩著嬌嫩、看著漂亮,何須辛苦掃去。可當少了滿院歡笑、少了人來人往,她獨自一個站在這裡,舉目四望、眼見卻唯有一片狼藉。樹上生、地下死,這是這麼涇渭分明,毋需自欺欺人。就似昨夜朝聞院內,一刀生、一刀死,陰陽兩隔、簡單得卻就像一次呼吸。
她邁進西廂房,返身闔嚴了房門。
她最初或許當真是害怕的,可後來又想拍手稱快,現下覺著自己無情無義,轉瞬又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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