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豆蔻初芳羨宮牆(第3/10 頁)
昭和堂名冊的女兒抬轎,“馬上宮中揀選,敏兒就要做入宮去做貴人,豈容你個嘴上沒毛的放言辱沒!”
“宮中揀選,那我是不是也得提前恭賀長姊一聲‘娘娘’?”轉身向側,望定末座西子捧心的林懷思,他竟然嗤笑:“收起你的眼淚吧,哭了一年又一年,說是血脈親緣的,誰掛心,誰留意?好好擦點胭脂,過幾日飛上枝頭變鳳凰,連周府尹都得行禮稱一聲‘娘娘’的時候,可就再也用不著耍你那一言不合就哭鬧上吊的把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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砸了酒壺,林懷章瀟灑揮袖離開不是家的地方。饒是後半夜摔得直叫,還要趁醉連哭帶笑,在不知那個巷子尾繼續將父親的謎題更改個亂七八糟:“‘樑上立者非君子,做旁觀客亦小人。千年松柏輸雪重,卻笑霜草誤親倫。’……不,不對,是:‘雲香院裡深紅帳,三秋齋內酒液涼。落第書生跌下榻,正人君子爬上樑。’,不還不夠。得是:‘銷金窩裡深紅帳,芙蓉錦上戲成雙。賢妻良母攬進懷,正人君子爬上樑。’”
十六歲的林大才子滿腹經綸、聲名在外,興致所至不知發過多少牢騷寫過多少風月詞,可從沒有一篇似這般平仄顛倒,韻律不通。或許是他今日醉得狠了——那飛斜促狹狐狸一般的雙眼已經渙散而迷離,間或還垂下一兩顆豆大的淚滴;癱坐箕踞,白費了這副勻停挺拔的好皮囊。這時候該有個美人兒——雲香院的小蝶、千觴樓的胡姬、秋水梧桐齋的信施主、或者顧家宅院裡的阿綠——婀娜多姿迎上前,和聲細語扶他起來,再千嬌百媚挽他上榻——如果他此刻還在那些溫柔鄉的話。
四方錫酒壺跌落地上,半冷不熱的酒液緩緩傾出、濡溼了他鑲著毛邊的衣角。用作髮簪的雞矩筆又在此時巍巍滑落,打在亂堆滿地的雪堆裡、發出沉悶的聲響。他便抓了那早乾透了的墨筆來舔溼,在衣上狂書,在臂上龍飛鳳舞。他要笑!笑得酣暢淋漓、沒規沒矩,便是他一貫遊戲人生的浪蕩模樣,也是他所有為人輕蔑的不孝與荒唐。林家長子遮蓋了雙眼,閉上了耳朵,清醒時要狂飲,醉來要倒臥溫柔鄉。他要擁著那雲霓一般的姑娘,要入眼滿是金燦燦的笑臉,耳畔滿是流水般的絲絃。他卻還要唾棄周遭羅綺、將狹長的狐狸眼一促、再費盡心機找出鬢邊一絲白髮,做足鬱鬱寡歡的失意模樣——在窯姐面前,這甚至比張家小四的腰纏萬貫還要好用。既然無緣登科,何妨做了柳三變!他、他還要狂飲濫醉,還要……再去,將自己的人生毀個徹底!
可是他見到一位姑娘。
不,不是“四無丫頭”。主人公嘛,何妨再晚一些出場。他那時候搖晃出巷子口,模糊不清的是天邊連片的燈,還是今日盛會仍未收場?看啊,還是那些雲霓般的衣裳,一片接一片揮過去,好像連九霄之巔也要被煙火擠滿了!誰還看得見邊關狼煙滾滾,誰還記得住去年暴雨汪洋!狐狸眼輕乜:甚至,為國喪終於結束而癲狂慶祝的人群,甚至看不見那一隻癩皮狗:就滾動在簪花擎燈的那麼多笑臉裡,是一團黴黑的雪球。先是向前一趔趄、向後一跌腳、向左避、又向右跳。林懷章浸淫歡場多年,一雙狐狸利眼看得很清:是個人。十五歲,還是個女孩,就京郊人,務農出身、渾身狼藉,卻絕對面板白皙;瞎了一雙眼,不影響她容色動人。她不是迷失此中無處可逃;更原非乞兒,即便正伸手、降膝,口中念念叨叨。
視線略向下一移,林懷章的猜測立時就有了定論。小腹微隆,她要喊冤。至於是什麼冤,要沒門沒路冒險撞到上元燈會來,不用說了,京城曠日持久的悲劇,眼前這位不會是最後一個受害人。光彩奪目的燈車過了,光鮮亮麗的人潮也追去了,一瞬間就好像正月十六曲終人散,冬雪瀟瀟,覆蓋了殘花敗柳,盲眼孕婦左右張望,好像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低頭又是要哭。不遠處巷子尾跌跌撞撞還又滾出來一團亂麻:“……新皇!燕兒!新皇帝!告御狀!”赤裸焦黑的一雙足亂舞著,麻草樣的亂髮撲住了盲女,將她清秀的臉面整個蓋住,“燈會!大官!告……楊!楊珣、國舅……你去告狀!!”
盲女被他帶倒,期期艾艾著還要勸父親躲進小巷,莫要因衝撞遊人又討頓打。什麼時候?書僮半開玩笑似的,將京城口耳相傳的也拿來逗樂:“‘燒人房,搶人糧,黃花閨女綁上床,旱地能榨銀二兩,窮鄉僻壤肥楊倉;碎玉聽個響,鮫珠照得亮,郡公府上舞鳳凰,孤兒寡母,各投梁。’”
被扔出郡公府的窈窕民女,至此林懷章已見了第三位,其他兩人在國喪前就落了胎,此刻不知又在哪家窯館的床上笑呢!林懷章是否隱蔽處暗自將眼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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