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除病驅翳鑑真金(第6/8 頁)
她才能歇下來緩緩呼一口氣,看一看天,知道立在這兒的是一副血肉之軀,不是一套套陳規俗矩。所以接下來她甚至不回去看看木棠,反倒要替那丫頭走走這朔方大街小巷,親自觸控一切不曾淪陷於饑民暴動、亦或邊關戰火的生機。童昌琳不知是受了荊風委託,抑或自己貪玩成性,總之與她一道,雖然沒多久就從並肩同行跑在先頭,要看千葉紅萎謝,看白杏含苞,看迎春初綻;看枝頭透綠,看道旁吐春;前後左右,到處是不同風景:右手邊的不知什麼樹,枝椏間少有綠葉,專在斷頭平齊齊地繁茂,好像是那蘑菇的傘頭;左手零散著幾株矮木,枝幹又粗又黑,虯結攀延,像是陰天的潑墨山水,根腳邊還生幾株桃花,個頭矮小,花包零散,乖巧細嫩得很,立刻就想到田園農家一些詩人吟誦的悠閒時光。就那道上來來往往的人,高矮胖瘦也是各有故事,有的紅一張面龐,光亮得好似河道峭壁;有的鬼眼精靈,放光好似水裡積年沖刷的石;新婦穿紅戴綠踮腳走過去,老人家慢吞吞就蹲在街角抽著旱菸發呆。閒散無賴又姿容俏麗的春日真身微露,卻先在周遭一磚一瓦中釀出香味來了。文雀聞之便覺骨頭酥軟,甚至都不再像胡姑姑教導的那樣不急不緩、步步與肩同寬了。
饒是如此,見童昌琳忽而拿出一封信件,說是胡姑姑親筆時,她依舊有一瞬沒來由的恐慌,是瞬間打直了腿挺直了腰,不肯站在道中礙事,還不肯受童昌琳相邀去茶湯鋪子坐下暖暖身子。她好像忽然就明白小主子面對國舅爺絕筆遺書時的望而生畏,拆看怕失望,不看又惦記。童昌琳自己已灌了小半碗紅茶下肚,擦著嘴就插一聲:
“荊典軍知道你過不去對木棠見死不救這個坎,特意去信問的你師傅……”
轉眼間那信封便已經撕裂,短短八個字赤裸裸就烙在曹文雀眼睛裡。胡姑姑不談自己現狀,不問文雀境遇,簡簡單單隻道:“過猶不及,恕己渡人”。說來湊巧,這豈非正是今晨文雀說給戚晉那番道理?
,!
初春的暖風,終於也就吹入她的心底裡了。
曹文雀收了信,接著還往城東門吳姓藥房。懲惡還需揚善,致歉莫如致謝:她去替木棠問吳堂春老先生道一聲謝;再好好買些補藥,也謝過親事府救命之恩。童昌琳聽聞她如此意頭,起初還有些不自在,走著走著東拉西扯聊起來,竟然處處合拍、件件熟悉。興明宮宮人殞命,按例只由錙銖府發放慰撫款給家人便是,屍身並不還鄉,陪葬皇陵附近山丘也算是沾染福澤;胡姑姑卻要讓共事宮人逢年過節寫信寄回,談及已故之人往日言談舉止,或加褒獎;道來各人每日喜怒哀樂,不過平鋪直敘。死者如生,似乎從未離開:事情雖小,聊作慰藉。親事府莫不是如此?小方、朱戴、還有馬麟,馬革裹屍永遠戍在北漠,執仗親事十三人便都做了這三家的兒子。冬月,臘月,正月,已有三月的家書遞回去;榮王殿下新撥給整個親事府的兩州食封,也被年輕小夥子們劃出一州來補給三家、及負傷的自家兄弟。就連童昌琳,不過耳尖被箭風蹭破了些皮,坐騎狗兒傷了腿,居然也被惠及,還是費了老大代價才推脫得了呢。
“典軍老爺欺負了你?”
“那沒有。就是今天我得來陪嫂子你。送信,說好話,再多叫幾句‘嫂子’。”他說著還當真連叫幾聲,路旁倒無人側目,是文雀自己臉上已掛不住,當下小跑幾步就要躲進吳姓藥房,辦完事好趕緊回去。正是她趕來這幾步,卻居然又碰上好運氣。李木棠還惦記為午花伸冤呢,和戚晉談了一夜是一口咬定魏鐵見色起意,張氏代人受過而已。文雀當時還不信:
“他和張氏不已經是有實無名的關係……”
“還有一個小羊。”李木棠就照搬戚晉原話,端的一本正經,“小孩子睡得都很早。他們又在一間房。”
好像就為此事,她還同戚晉打了個賭。上次暴民衝府,就因魏鐵看上去像是個無辜受累的英雄。有人喊劫獄,有人要發洩,一來二去就鬧得險些收不了場。如今有張氏心甘情願認罪,孫固自然樂得省事。似他這等有能力有膽識就是不作為,凡事只求無過不求有功的官兒,當下是飛快結案上報刑部複核,生怕又激起民意沸騰,甚至再次牽連刺史府。他甚至還為此要給自個兒表功哩。
“我又怕皇上……就和晉郎打賭。他要是懲治了魏鐵,我就信他說的兄友弟恭,不再作噩夢了。”
這事說來容易做來難,案發已四月有餘,無一實證,魏鐵更不會自己認罪伏法,要往何處抽絲剝繭去?不過今日午後,戚晉卻帶了好訊息回來。頭一件被他獻寶似送上前的是個方瓷盒,密封嚴實,內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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