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月梅香冷水流深(上)(第3/3 頁)
“二月的白梅是黃色花蕊——
“三月三有蘭湯曲水,清明天且看暮雨霏霏——
“孩子啊快出門去玩溼衣裳,青蔥春光怎能輕易浪費——
“夏夜喲打起旱雷,歸家來已經天黑——
“我的孩子啊在懷裡入睡,茉莉香的清風你緩緩地吹——”
她抱著襁褓裡的兒子,用如水般清麗的聲音悠悠哼唱這歌,那周身蠟黃的孩子卻死在她懷裡;她為年幼的女兒梳髮,用略帶沙啞的音調斷續也唱起這歌,曉兒拍手直笑,咿咿呀呀跟著她鸚鵡學舌。豔姐姐於是寫了更多的短詞,她在沒有月梅香的庭院裡唱起一首又一首的清曲,咸和宮就探進來一個又一個小腦袋。五皇子和曉兒年歲相仿,總是聽不了多久就要一步一摔鬧騰追逐起來;三位年長些的小公主慣愛看她隨歌起舞,還要將自己厚重的華服錦緞換成不合規制的豔麗紗衣,她們踮起腳尖來轉圈,好似逐風的蝴蝶;連三皇子有時也跟著一起邊跳邊樂;彼時尚未出宮建府的永王會在皇帝不在的夜晚偷偷地來,那失去了親生母親的半大孩子總站在窗邊,就聽她拍著曉兒的背,唱起這哄睡的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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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些孩子如今已盡數散了,那些快活而稚嫩的面龐便是在夢中也不再出現:五皇子隨她的兒子去向往生;三位公主中已有人嫁作人婦;三皇子的痴傻之症仍未好轉;永王登基做了新帝,更不再往這審身堂來。
時節更換,茉莉香的風斷了,窗外是一場又一場下不盡的雨。
她在這雨里弄丟了她的曉兒。
胡姑姑要來換下她的溼衣,她卻蜷起腿縮上床。眼前珠光迷濛,燭火在淚水裡斑彩輝耀,她舉起火紅的袖子,一時欣喜到忘情,一時又悲慟到失語。正紅嫁衣,這是帝后大婚的儀制;椒房之禮,當年又是何樣情深意厚。可這一切,豈非正毀在她自個的手中?
“奴惶恐。”
大婚之夜,她跪伏先帝腳畔。他親自蹲下身,要緊緊擁她入懷:
“往後是妾,是朕的後宮;不再做那低賤舞女,不再是奴僕。”
“妾有罪。”
山陵崩那日,她頹然倒在病榻前。他迴光返照仍掙扎起身,要鄭重握住她的手:
“你是朕的妻……莫提那月梅香……只有些事……且取紙筆,你附耳來……”
他提著一聲聲破漏的氣息,末了卻在她耳畔促狹一笑:“總還是這、小兒女嬌俏模樣,輕易便紅了面龐;似那、紅茸一唾,檀郎謝女……梁帝、一去嫁衣在,歸霞帔拖蜀帳昏……紅臉龐,火嫁衣,你多笑笑,很好看。”
所以她帶著哭紅的一張素面,穿著陳年的喜服去送葬出殯。如今她又帶著凍紅的兩團紅暈,穿著溼漉漉地喜服抱腿縮在床上,時而嫣然而笑,時而淚雨不休。對面那世家女兒畢竟少不更事,便是見她幾易神色,依舊放下藥碗要心生羨豔:
“若我能得陛下如此真心以待,便是如她一樣瘋瘋癲癲淪落至此,倒也算是值得了。”
有那麼一個瞬間,曹文雀以為這孫選侍也悲傷傻了。她接著立時便為彌湘每日送來那兩個雞蛋惋惜。那雞蛋水潤潤的,內裡是流著黃的,她轉手遞給胡姑姑,胡姑姑轉手就奉與那倆傻主子。孫選侍還好說,畢竟尚在病裡,可勉美人……她又念起“有罪”,又說起瘋話,可若她所言實則不假,那精心侍奉這樣犯有十惡不赦之罪的主子的自己,是否也是罪不容誅?
燭火搖晃,雨聲嘈雜,她鎖緊了門窗。勉美人一聲聲懺悔被鎖在門內、淹沒在雨裡,或許將不會傳與旁人知曉。
“或許”。
:()四無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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