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月梅香冷水流深(上)(第2/3 頁)
一場又一場的噩夢裡逐漸粘膩腥燥。
回到清淑院的第二年,她開始咳嗽。
“可該受天譴的,明明是她唐傾姚!”何姑咽回兩聲咳嗽,咬住牙嗤聲冷笑,“若不是我在清淑院裡勤加浣洗衣衫攢著銀錢,又借來那些華服首飾……她當年不過一個小小舞女,哪有受寵獲封的好時候。她做了主子,我給她做掌事姑姑,鞍前馬後穩穩妥妥照料到小公主安然降世,她便用不上我了,要將我一腳踹開。”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後面更精彩!
她將手中的茶杯握得愈緊。
“自己做下虧心事,倒怕我口風不嚴,誤了她錦繡前程,竟狠心將我又扔回這腌臢地界,明知道……”她說到此處,忽而咧嘴一笑,將那張遍佈溝壑的面龐猛然堵到木棠緊眼前,“你知道她做下多大禍事?抄家滅族,千刀萬剮猶嫌不足。她堵了我的嘴,我卻偏要宣之於眾!我今日便告訴你,一切……”
她深吸一口氣,復又是止不住地咳嗽。那馥郁深厚的香氣好似已盡數長進她肺裡,生根纏繞帶著雨霧綿綿寒意,讓她吐不出放不下,要斷絕她每一口呼吸。
可她還記得初識此香時的欣喜:“何等好名!”她曾由衷讚歎,“月影浮水去,寒梅暗香來。既兼文氣,又不乏閨房情趣,是你爹爹取的好名?”
尚且只是御女的唐輕姚低垂了頭,看不見面上情緒。她俯身深吸一口氣,接著扇手咳嗽說太過刺鼻。那時她如何知道這是讓她們扶搖直上的不二法寶,又何曾覺察這月梅香內暗含的殺機。
“可不是我……不是我害死了……”
月色如晦,陰雨纏綿,勉美人溼透一身喜服回到佛堂,先尖叫出聲摔了香爐,又跪在地上不住地叩頭。文雀冒雨小跑過庭院,正聽見這般嘈嘈切切的悔愧一遍又一遍響起。腳下香灰傾覆,她便先清掃仔細,又去解開燈罩引燃一支線香——
勉美人幾乎是立時撲過來,將其折斷吹熄。
“噓。”她神神叨叨,在唇邊蜷起一根手指。
“不要。”她抬起一雙媚眼,淚水同簷角雨珠一同跌落。
“別害他。”她一字一句端得鄭重,還跪下身去要行大禮叩拜。
文雀捏著手裡半截香頭,半晌扶她不起,正當手足無措,幸有胡姑姑及時趕來。她見到那一等女官的公服,眉眼忽然就變得笑意盈盈:“豔姐姐。”她這麼快快活活地招喚,“我將月梅香熄了,像你說的那樣。我們好好過日子,你用不著回清淑院去避風頭了。陛下不會有事,陛下……”
她搖晃著身子回身看向佛龕,笑得一時直不起腰。
“咸和宮沒有佛堂。”末了,她突然正色道,“本宮初挪去咸和宮的時候,後殿本有座佛堂,可本宮不稀罕。陛下知道了,便叫人給改做了書房。興明宮三宮六院的,可就只有咸和宮,是陛下親自主持修繕。他還題了字,是什麼……什麼來著,好複雜的字,豔姐姐認識,本宮讀不來,可陛下說沒關係。好複雜的兩個字,一直掛在那裡,我從來也不覺得奇怪。”她說起先帝時那些遙不可及的往事,面上漸漸漾起笑意,她四面回顧,眸色又漸漸冷峻,“這裡不是咸和宮。你不是豔姐姐,這是哪裡?”
她實在無需有此一問,如此古怪的佈局,如此逼仄的庭院,如此偏僻的地界,自然只能是隻入不出的冷宮。這左配殿只北間辛辛苦苦隔出個出間小小佛堂,往南廂房也只擺了一張不大的床;右配殿兩間庫房,打點整齊了家當也就能湊半面牆;正中三間堂屋,西間養著的這位勉美人瘋病發起來就沒完,大半夜仍不願回屋就寢;東間歇著的那孫選侍看著地上剛熬過兩道的苦藥,趴在窗邊正抵著難受勁望眼欲穿。
所以曹文雀先回去伺候另一位主子,留下胡姑姑不知與勉美人說了些什麼,但沒過多久人也穿著喜服溼漉漉地乖乖進門來。她不過才坐下,熱茶剛捧在手裡,又忽而揪住了胡姑姑,急不可耐:“找宋至……要去找宋至。”她啞聲反覆唸叨著這名字,目光四下流轉,茶渣隨手一扔就要站起來“他手裡的藥方……要毀了,不!也、也殺了他?”
她說著打個噴嚏,好像連自己都被這等恐怖的念頭嚇住。對面孫御女接著被藥渣嗆了嗓子;文雀一時著慌轉了兩圈尋不著茶壺;獨胡姑姑不動如山,搭上兩隻手緩緩壓住她落座。先用張乾布包住她溼漉漉的頭髮,又捏了腕上搭著還冒著熱氣的溼面巾擦淨她的手臉,勉美人便規規矩矩坐在那兒不說毀啊死啊的事了,只鬆鬆快快揚聲唱起歌兒:
“正月裡雪落喲,孩子裹緊棉被——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