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淬火完璧悔至親(第1/7 頁)
長安城多大哇!勾欄三十二處,教坊七十九部,窯館八十九家,那不沾葷腥的茶館酒肆更是不可勝數。張祺裕從城東頭喝到城西頭,只覺杯中酒腥越喝越淡,茶色越來越淺;或許因為他摸出的銀碴子越來越小,眼前的笑臉也越來越少?四月初一——他記得清——嘴裡咂摸的徹地是水了;他卻醉了有生以來最狠的一遭,哪怕是叫那群狐朋狗友往下著雨的街尾一扔,也照舊人事不省不叫疼不喊冷的——他真打算在這裡過夜哩!要不是隔牆飄來的什麼味兒:酸兮兮水漿漿的,偏往肚裡刺,手拿把掐把他往鄰門面館裡趕!
“咱家歇鋪子了!”少東家手裡還抄著筷子,袖子挽上半邊,眼睛將他這醉鬼一打量,眉宇間的不耐煩便肆無忌憚,“沒酒了!也沒肉!自家吃飯,就一鍋素面!”
“素面好!只討一口!”張祺裕說著,手慌忙往衣襟裡掏,瞧著沒使勁呢,一捏:乾乾爽爽卻是張五十兩的銀票!“不要酒也不要肉,就把你家新啟出來的醃菜滿當當蓋上頭!湯藥熱乎的,多多給些辣子和醋!”
晝夜顛倒放縱了半個月,在這三不五時飄雨的春夜還得是一碗醃菜素面!面不能拌太勻,先得來一口湯:光是熱乎,除開醋酸淡淡的還沒什麼滋味;再來一大口醃菜,又鹹又辣,趕緊得把那麵條往肚裡下!醃菜梆子咔哧咔哧嚼著脆,麵條稍一泡就軟爛,沒幾口是面刨完了,醃菜還在牙縫裡卡著,這就正好再來灌點湯!零零碎碎的邊角料淨在碗底沉著,就著湯溜下去還得咬幾口,再得討碗麵湯來漱漱呢!張祺裕從肚臍眼往上吐出長長一聲飽嗝,拍桌子要叫:這五十兩花得最值!
話音未落,又見數人推門而入。玄犀甲,著兜鍪,分明是京中金吾衛巡街至此。後堂出來的有店家及夥計好幾人,各自上了碗麵湯,擺了幾樣小菜,流程嫻熟,幾名金吾衛也懶得客套,互相招呼著就要坐下避雨閒聊;又見張祺裕這等外人在場,正要再盤插幾句,打等下一看,卻原來領頭之人竟是個相熟的。張祺裕只聽說趙老大隨襄安公主北上,趙老二同鏢局已回到京城;推算該當加官進爵,或許哪日還去走個人情,卻不想今日相見。原本左驍衛翊府隊正如今改在金吾衛門下,官階未變,日常巡街權責卻大了一圈。難怪趙老二格外熟絡,樂呵呵地要店家再去切二兩熟牛肉來與張家四公子閒話:“盧少鏢頭總說請你小四公子吃一頓飯不容易,山珍海味小四公子早吃了煩厭,今兒竟喜愛這家的素面?”
“避雨。”張祺裕敷衍過了,又叫住店家,“趙隊正這不還有要務在身?吃喝起來沒有時間,酒肉都罷了,小可早也該得戒掉。外頭雨小些,小可先行一步,來日再去府上拜見;今日不再耽擱諸位時間。”趙老二分明欲言又止呢,他自然丟了話頭就跑。可不敢被纏住,韓告提醒過,午家長姑娘可是作為未婚妻與趙老二一齊來的京城。午縣令革職待審,長姑娘能走的門路必然都要試試;張家小四這等與榮王府交情匪淺的,按說可不得是香餑餑麼?
笑話。
軍官找門路,找到最不入流的商人頭上?可不是天大的笑話!更何況早就今非昔比啦!自從去年八月裡,京市令和掌治令接連上了門,京城——甚至天下——哪家商鋪不是危如累卵?幾個月的洽談,到最後看似是免去算緡錢好事一樁;甚至官府還肯出資各商道只收三成利息。但連張祺裕這等遊手好閒不過問生意的都知道,被官家盯上的肥肉,油汪汪的卻跑不了幾天了。光憑免除算緡錢這一項,京市令就順理成章透過虔金號摸查清了順字盟歷年帳單賬冊;哪天想要吃幹榨盡,不也就是一紙官文的事兒!張祺裕就提前變成個窮光蛋,送別了林懷章又去找曾經的狐朋狗友們蹭吃蹭喝,將昔日豪擲千金的好名聲通通敗光!
所以當這落湯雞喪家犬終於灰溜溜翻回自家院子裡,四面一望尚且在發啥,隔牆還在忙於案牘的大哥聞訊氣勢洶洶跑來是一腳踹在屁股上。得,這下能確定匾額重重、字畫滿堂、書櫃高摞、筆墨飄香的的確是自己家。哪怕內堂陌生呢,大哥疾言厲色卻是一切如舊。這不,接著是拎起人來又說他餓了太瘦:
“瞧你那丟魂落魄的樣!”把他沾了腦袋揉亂,張祺施再丟他一身皮袍,大步流星進堂內坐了,滾一道沸茶,卻不見親弟弟的份,“昨日利豐櫃坊領的五十兩這就敗完了?!還是除了李成,又有人惦記你的腦袋,沒放過你的口袋?”
張祺裕小步上前來扁了嘴一出溜給人跪下,低眉順眼乖順得很:“腦袋結結實實,三嫂他們大鏢局做事靠譜……也不貴;口袋是自己漏的,以後……捂緊了都。”
“你還敢提你三嫂?”大哥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