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提筆捉刀投左道(第1/6 頁)
華陰一縣,說是京兆府治下,地緣上卻更近於北面的坊州。脫離了關中平原,山路漸險;遠離了京師長安,人煙愈稀。山高草長,何幼喜時而車中探頭,說是排憂解愁、養心精氣的好地方。家僕趕車,劉深弄笛作曲,幼喜脫口成詩:一路琴瑟和鳴,各自以為此次上任真個是峰迴路轉、曙光乍現。更別提那華陰境內也並不似傳說中田壟荒廢、青黃不接;任上宿無積案,一切鈔目監印整潔齊全,主官縣令任君生乃至華州刺史楊務本一個笑臉和煦,一個言簡意賅,難為他心懷盪漾,往主簿所居的秋訪館前一站,指點庭前此處要栽竹,那片要種菊;裝點館舍更是前後奔忙:好一副要長期駐紮大幹一場的模樣!
結果不過第二日夜,就在他想偕妻子去洗泉院開開眼界的當口,有五百親自來尋,說京中急訊,請他共商。初來乍到,哪好推絕,何況人任縣令案上也才剛擺上酒菜,見他到來還盛情邀請了一番:“都是自家相公,不必客氣。京中的事兒急,別耽擱咱們劉主簿也來不及用飯!”比碗筷先送到他手邊的,卻是幾份手實,“你先瞧瞧,說來全是一樁冤枉!這幾個都是田間地頭的鄉親!種幾個菜,上京裡走走舊日親戚。莊稼戶!粗手粗腳,不曉得天子腳下那些個規矩!誰曉得怎麼起了點紛爭,冒犯到人太常寺千金的頭上,當場就給嚇個半死!可誰曉得呢!這你前任吶,愛吃酒,做事糊塗,也不知怎麼的,去年謄抄手實的時候就給上了官籍。這下好,捉到大理寺裡可又是受了好一通罪!京兆尹呢,可憐人吶,想說放回自家地界嘛,要關就關,要打就打,實在不行、充個府軍,平日裡……護衛鄉里,也算贖罪了吧!誒呀,這京兆尹一番美意,咱們華陰的父母官,哪能不感激涕零!可是這人幾個吃苦一遭回來,也不能給太逼迫著。你同他們年紀相仿,你來瞧瞧!打量打量!怎麼安頓了好!”
手實上寫的明白,果不其然,才都是二十來歲的青壯漢子,多半尚未成家立業。劉深尚且沒有個主意,才沉吟著試探:“如今戰事方平,春夏之交務農之際,是否徵為力役……”
話音未落,卻見一座小山咣然砸上桌案。劉深渾身一震,低頭看去,盡是些數不清的文書卷宗。任縣令抬筷子嘴裡丟一塊臘肉,半張臉面晃在燭火光影裡,用力咀嚼著狠狠眯起笑意:
“既然劉主簿心中有數,那就、實在辛苦啦!”
劉深一時啞然:“這些……全是犯了事的?”
“是寫錯了手實!”任縣令鄭重強調,“劉主簿劉探花!本縣有緣,瞧過探花的字兒。嘖,有格局,有氣魄,實在漂亮!你那前任的主簿可惜,也是一手好字,劉探花能學個七八吧?”
“……這自然、小事一樁……只不過……”
“那便是了!”對面一拍案,滿面紅光就給他敬酒,“誒呀,你這麼想。這些手實原本該是縣裡好好碼整齊了守著的。誰讓前人壞事,出了這麼大紕漏!都是些老實巴交的農戶,不信你該日自己去鄉間走走!稀裡糊塗一個個都當了官,這要給他們知道,可不得了!那要像去年夏州那般、鬧了事呢!”
“所以……”
“所以呢!”任縣令站起身來,走他身側拍上他雙肩,“既然是主簿之失,自然主簿來彌補了。各自。原模原樣謄抄一份,記得這次別寫錯了,把自己的烏紗帽,分給這群莊稼漢了!來,本縣再敬探花一杯!”
劉深慣少飲酒,酒力遠不如林張。當即就是米酒下肚,也有幾分迷瞪了。任君生瞧在眼裡,也不再勉強,還細心來叮囑:“對了!晚上要是腹中飢渴,千萬千萬別自個捱著!伙房就離吏署一牆之隔,整夜都有人在。劉主簿為華陰鞠躬盡瘁,上上下下的華陰人都知恩圖報!這功勞幹大了,京兆尹都看在眼裡,就不用苦苦指著五年考滿再行升遷咯!”
好傢伙,劉深才方迷離的那一雙眼睛簡直應聲便亮起了。躊躇滿志的青年人,哪裡曉得疲憊的?愣是一口氣吹到東方泛白,仍舊是不肯將歇。這活計說來容易,是主簿過於用心,改寫了沒幾份總覺心下不妥,終究要將所有人家中人丁、屋舍、田畝、家畜,乃至祖業、村正、里長,甚至於整個村子的稅賦、農耕、地貌、天災一一排查一遍。想著盡善盡美,卻竟然疑竇叢生。別的不說,寫錯了手實的“莊稼漢”未免有些過多;年歲又多在弱冠,家產分明殷實,稅賦卻並不理想。華山神庇佑,近來無水也無旱;去年大戰徵兵自京畿起,九百餘份手實中卻無一人從軍,這事更是荒謬。前後思索,去問任縣令呢,後者又好似早有準備:
“劉探花這幾日查了稅賦,應該也知道,咱華陰就不靠那一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