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削鼻屈膝兩心摧(第2/6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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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迎娶阿蠻。
意識到這一點時,戚晉反而平靜。在此之前,這混亂的小半日是如何度過的呢?他不太記得具體的思緒,只有身體的麻痺與眩暈仍然經久不去。一切始於童昌琳傳來的噩耗——阿蠻入宮,沒錯;在此危急關頭,不假;所以她就危在旦夕?未必。正午的陽光剎時膨脹而明亮,他竟不可遏制地陷入一場古怪的狂喜。所有的理智消耗殆盡,殘損的情緒無以壓抑;大病一場有多煎熬,痛失所愛有多絕望,這一刻,他就有多麼鬥志昂揚,多麼堅信不疑:物極必反,該到了安然無恙與破鏡重圓的結局!這般無從解釋的幼稚與狂想為他的身軀注滿了活力,使他甚至於趾高氣揚、大搖大擺就衝去昌德宮,開口就說起什麼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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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娶阿蠻,就是那個已從深宮得勝而歸的厲害姑娘!長姐隨口一提,他眼前便已躍動出那副舌戰群儒的英姿——樂福齋供奉的,本該是這樣一尊熠熠生輝的神像!出宮那一路,他居然比去時更加身輕如燕、逸興遄飛,就差踏馬行空、乘奔御風而去!所以何妨逾牆盜院,哪怕他身為男子闖入的是尼姑庵:眾生普渡,何分男女。他會在她座前匍匐跪拜,誦經焚香,一世兩世、千遍萬遍。他不過是個一心向佛的虔誠信徒,要偷走此地唯一的神仙。
可是神像活了,自己蹦蹦跳跳就走,再不肯坐回泥罈子上束縛筋骨。紫金塔高聳,雲會堂卻空落,落香庵花香遍地,獨一味木棠,不知所蹤。天色自這一刻起驟然昏黃,橫亙阻塞在腹腔上下的:惡寒、酸脹……竟噴湧而出。一張熱情洋溢的虔誠面龐,剎那就面目全非。他怎麼能忘……他怎麼敢忘?監義院有根繩子曾繞上她的脖頸,昌德宮雷霆之怒曾砸落她的肩頭,清淑院泡著她跪腫的膝蓋,御花園裡一場大雨、曾撞傷了她的額頭。她與那座宮苑,八字不合,命裡犯衝。僅僅是數日之前,還摔倒惠儀宮外,吃痛紅了整張臉面!他憑什麼輕飄飄認定“阿蠻本領通天,自然全身而退”?他竟然忙著舉酒祝捷,卻萬一領不到是她的屍首?豐安的雪一瞬淹沒了重瞳,所謂朝氣蓬勃的身子剎那便中空。他幾乎邁不開步子、更上不得馬,哆哆嗦嗦當真是做了小偷;然離王府愈近,胡作非為的膽量卻隨之狂飆直升,最後人是跳下馬鞍,飛過門檻,翻窗而入,作風強盜無疑。連專門候在門前的佩江都攔不住,更別提其後迷茫不解的親事典軍。
朝聞院堂屋,還有一個姑娘。
凡塵俗世,終歸要講究男女大防。何況她說:“我不要你了。”睡在咫尺之遙,便是兩個,與他毫無干係的姑娘。腳下立刻就踩著火,四面八方還燻著風。他無處可去,居然也無事可做了!分明是跺著步子逃出朝聞院來,左繞右繞自己走來的親王府。左司馬早早等著,連蔣孟都在此忙碌,柏修閣堆積如山的奏報呈表卻一張比一張沉重,不管誰人字跡一概張牙舞爪、臃腫令人作嘔。魏奏關於執杖親事休假的奏請才說兩句,馮應閒拔擢親事的規劃插進一二,蔣孟請罪他只聽個開頭,左謙篤所說朝中大事小情……
無論哪一件,他居然都不勝其煩。
這大約就是江郎才盡,一事無成。燈火稀薄不亮,煙氣倒燻鼻子。深夜模糊浩大,親事府、親王府、親王國……各自散去,他在隨便哪張椅子上跌坐下來。而後,推門而入的——
是一隻驢。
在華陰市集上買的,前幾日病中據說就拴在屋裡的那頭小驢子。“你要的。”荊風一本正經,“哪間屋子?協春苑、桑竹庭、朝聞院……甚至上飛鏡閣,也惦記著。”
驢子嗤一聲,搖尾巴掉幾顆驢糞蛋兒,昏黃燈光下,倒黑得像什麼墨寶。於是戚晉福至心靈,終於得以勘悟:
他不能……迎娶阿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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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下沉溺,虛無束縛著肢體。時間於睡夢中停止。長長久久地,胸腔裡鬱氣嘆不出,瞳孔裡酸澀燒不完。她要融化了,仍然不夠——睜開眼睛所需的燃料,那樣還遠遠不夠。
她只不過很累。
昨晚的李木棠原是另一幅面孔:身子搖得狠,步伐卻跨得大,兩眼瞪得晶亮,嘴角還掛抹笑——實在堪得上虎虎生威。大勝回朝,她有資格輕狂驕縱,哪怕是迎面見了趙伶汝,也不能令她矮去半分——
趙家姑娘彼時撒漏熱粥,才在堂內換下髒衣、鬆散髮髻。且看那長眉淡掃,雙眸含情,隱約憂愁;高鼻堅挺,薄唇輕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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