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杳無音塵自作讖(第8/9 頁)
趔趄,障目的病翳除去:入眼青瓦紅柱接白牆,再高低錯落滿眼青翠的綠。是夏日啊,簷頂院角,草葉各自抽條。陽光清冷冷落下來,一個鼻青臉腫的小姑娘便無所遁形:額上疤痕未好,面色慘淡如霧;僵直身子佝僂腰背,她將腦袋埋起。悽絕處見慈悲,謙恭處最潔淨——且看那身後光芒忽作,是阿難入涅盤,抑或賢女受蓮花[zl1] ?是以伎樂天舞、妙音鳥鳴,眼見七寶蓮花流水,行將重生淨土世界。凡俗子弟卻在此時追上前來,自私自利竟就做了那優填王了——
總要仞利天降下,紅塵姻緣未完。豪情萬丈都做了空,隴安縣主,不許自在走脫。袖內詩作汗溼,她畢竟是解惑關竅;懷內荷包揉皺,又得她心意熾熱——那荷包、雙面繡有銅錢,是他親手所作;內裡護身符是她方才請得:
“楞嚴咒……開過光的。”
……她在說什麼?
“張公子請的……雖說他不信。雖說我也總不信,但是、萬一……!”
顫顫巍巍,是對面一襲素服;怔然不動,是他一身玄衣。“黑衣白縐”卻非黃昏,總是那方偈語原來應在這頭。環臂將他保住,頭頂那方疤痕,竟讓他這般愛不釋手:
“慼慼。”她磋磨著將他後背衣衫扣緊,“我……想你了。你,不要……不要我……”
此刻如何婉轉委屈,早不見午後何等張狂摸樣!垂著個白紗障,不見現實之血腥殘酷,離開虔金號時她甚至誇誇其談,說什麼“不過如此”!她已經一步步將艱難險阻的路走過來了,不是麼?從何府清幽之處伶仃的家生僕役;到馬車上遙遙一望三倆顧客來去的各家鋪面;再到鄰人四五駐足嘆息的葛家,東市熱鬧未起行人也不斷的康旺飯莊;乃至賓客盈門虔金號那二分店!藏在帷帽之後,她上刀山下火海,哪管人聲漸漸鼎沸,嗡嗡盤桓著,大約快將她拆穿。“就是那個李木棠!”他們會這樣交頭接耳,“頭頂碗大一塊疤,愈發難看!病了反覆不肯好,還時常犯那癔症……怎麼不省事些,讓無常乾脆帶走了算!”然後陰雲際會,四面裡就細密交織著雪;狂搖亂舞,眼見又將她掩埋……
“可我在這裡,我就是來了!所以,都不算什麼。” 搖頭擺脫他試探的手,緊緊拽了那衣襟,她甚至貼不到人耳根前去,顛簸趕集般囫圇熱乎的話兒順口水往外跳;她此時是否發現那帷帽已逐風甩脫……卻既然在愛人懷抱,又何懼赤裸?“我坐馬車來,身子好著……沒有發燒……我是不是還是做錯?對不起對不起……”字句粘連,跟著眼淚花也掉,“可是我就是想來,我等不及……即便沒有杳杳……我曾經……那晚上……童大哥的、黑乎乎的、像血的,抹在我身上,到處都是……我當時很高興呢,我竟然想,我竟然終於又做了女子……從豐安之後,或是在那之前?下面,一直、乾淨得很,很久、沒有……沒有杳杳,你不能沒有孩子……我賺了有錢!還有新的鋪面!張公子能幫你,做你帳前軍師……我、我、我……”
嗬呀,他們這是在人寺廟裡頭呀。縱然香客都聚在菩提壇聽經,往來無人,可又如何能不知羞恥,再次拉扯?抱胸向後一趔趄,她顫抖著扭頭要逃。為什麼,她足下生根,卻一步也走不脫?是慼慼目光古怪,重瞳的眸子只一瞬就溢滿淚水;既驚又喜,幾次三番將她打量,委實難以置信般:
,!
“……阿蠻。”輕吞口水,他的嗓子何時又上了火生了痘了,“你現在……站著?”
這是什麼話。她要做瘸子了,怎麼可能……
她,站著?
是什麼時候從四輪車上站起身來,為那一瞬無以剋制的相擁,向前掙脫了病魔的桎梏?又如何生了根在他懷中,穩穩當當堅持了這麼些時候?戚晉那一雙重瞳就湧出更多熱淚,幾乎要將她抱起來旋轉。一口又一口,貼在她面上的是沒完沒了溫熱的“豬嘮嘮”。手舞足蹈、字不成句——他原來也藏了那麼多支離破碎的夢魘,如今卻化成滾燙熱氣,盡數將她包裹……他的阿蠻啊!多麼可憐!不知失去了杳杳,甚至連帶那捉摸不定的下半生……如若她曾經蒙受半分福祉,幼時疾風驟雨曾懷些許憐憫……他怎麼想的下去!漫漫長夜,何其一無所有,他如何捱到而今烈日當空,他自己都說不明白。總是大雨瓢潑,遍尋不見阿蠻身影——這樣的夢,他實在做了太多太多。“這只是個開頭,”少年郎興沖沖宣佈,“也不是說不能立刻就能健步如飛……這世上又何曾有一蹴而就?便是戰略規劃、軍隊整頓、後勤部署俱已到位,但這一場仗,到底要真刀真槍去打……先勝,後戰,一切水到渠成……且說前次大戰,我大梁傷亡也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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