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掩面(第1/3 頁)
絲縷千秋,從這金面銀色的酒肆一路攀沿而起,直通最高處。四周都是攜刀侍衛,暖意貼身來,卻不達心靈。
妙青貼著阮珠玉走,她的聲音是那般的低悄:“姑娘,大人,這般架勢,看來不是善茬。”
前頭領路的酒肆掌櫃步履不緊不慢,踏上了那紅木臺階,絲竹歌舞聲不絕於耳,倒是替妙青遮掩了幾分聲響。阮珠玉捏緊了手下的青祿魚戲荷葉裙襬,腳上卻若灌鉛。
阮修汀能在回莊之路上將她逼停,勢必全域性掌握阮珠玉的動靜。她不知道阮修汀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老狐狸至此又想要挾出個什麼,眼下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十分被動。
這酒肆掌櫃,將他們帶到最上層之處。外邊兒被那些身著阮家服飾的侍衛包了個嚴實,不過,隱約可見,廂房之中是豔色桃面,言笑推攘之景色,人坐金榻,女承歡,手中是無盡的珠光閃爍。
“大人,姑娘來了。”
掌櫃衝著裡頭鞠躬,傳了話。不大一會兒,這掩蓋著紙醉金迷的薄紙門扉被開啟來。
阮修汀倚靠在一方華貴玉榻之上,手裡,捏著一角杯,旁邊兒還站著個歌妓,正為他添上醇香的美釀。
“玉兒,還不快來。”
圓桌之上,玉盤珍饈,金瓶嵌花一簇簇,是那般芬芳,恰與佳餚相呼應。
“這月牙樓的菜,你從前不是最愛吃嗎?”阮修汀嘴上說著關心的話,可眼睛裡,像是蒙了一層陰鬱的翦。他的目光在站立桌前的阮珠玉與邱嗣因身上流連打轉,最終,定格在了邱嗣因的臉上。
無人應聲,廂房內,是一方死寂。
“阮太傅,真是好久不見。”
這聲從邱嗣因的嘴中吐出,無言的僵局,被打破,驀然,阮修汀從鼻子裡頭哼了氣兒,他的眼睛是黑洞洞地駭人,起了身,走到面前二人的身側,陰冷著。
“今日一見,你應當感謝我。如若不是玉兒求到我面前,今時今日,你也不會站在這裡,跟我說上一句話。”
阮修汀盯著邱嗣因的腳踝,挑了眉,嘖了聲,有些諷刺:“這腿,竟能走了?看來,我這乖女兒倒是會擅作主張啊。”
原來是打這個主意。阮珠玉聞聲,看向邱嗣因那在梅園生了瘡,潰爛非常的腳踝。阮修汀竟是要將他的腿錮成瘸子,或一生只靠輪椅柺杖方能行動的殘廢。
“父親這番興師動眾,又是攔車又是相逼的,並不是來敘舊的吧?難不成,想將我和邱嗣因囚禁在一處嗎?”
曲悅之音綿綿,山水屏風後的歌妓還在隨著箏琴相歌。
不過很快,她便再也不能歌唱。
從那歌妓脖頸處噴湧而出的血液隨著持劍侍衛的手起刀落濺灑在這潑墨屏風上,一點血紅,恰好點在畫屏上端,呈如豔陽色。
駒窗電逝,女人的驚叫響徹其中。那些刀劍破空之音,鑽進人的耳朵,不禁讓妙青更加警惕了十分從後頭護住了阮珠玉。
“妓,終究上不得檯面。我沒讓唱呢,卻動了嘴,開了口。實在是,不可理喻。”阮修汀伸手去,沾得屏風處暈開的紅,“玉兒,你說阿爹,說得對麼?”
照人暈眩的燭芯被那二十四孝女圖所罩,囚了光輝,映了畫卷,本是溫馨之象,卻在此刻,這般諷刺。
阮珠玉看著那些燈影,只覺著,心寒。殺雞儆猴這樣的道理,竟在這一日,從阮修汀這裡體會。
“父親以妓比擬我之言行,不是在打我的臉,而是你自己。你今日之要挾,不過是在恐嚇我,唯恐我他朝搖身變鳳凰時,再將你打進十八般地獄。我且告訴你,今日,你不敢殺我,更不敢動邱嗣因。”
阮珠玉有些哽咽,可卻字字句句,若杜鵑啼血,猿哀鳴(1)。
“裝腔作勢,剛愎自用。父親,我再喚你一聲父親。既然你想逼我再做回棋子,我不如把話攤開了說,從前你當我傻,叫我做個蠻橫的,我依了,自以為父親這是寵愛。你說你容不下邱嗣因做太子,我也依了,事關家產大業,我不該只顧兒女情長。直到,我知道你並沒有讓邱嗣因死,你是要我死,讓我定周家的心,蹉跎邱嗣因,最後,以我從前的罪孽將我在恥辱柱上釘死,讓你成為這大燕最終的掌權者。”
她沒有流淚,只是覺著,無限的寒意似要將自己糾纏,碾碎。阮珠玉想撿起這些自己,拼湊,變成原狀,可卻發現,原來屬於心的那塊,早被阮修汀捏在手裡,無端生疼。
清脆的巴掌聲一應而下,阮珠玉有些愣怔,只覺著臉頰被阮修汀忽然一掌打得麻木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