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1/3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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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榮叔上路,易明堂養好了喉嚨上的傷,曾回了一趟鄉下。
他們易氏並非武術世家,往上數三代反倒是耕讀傳家。太公做主,舉家遷入省城以武立身,那時鄉下依舊保留一處祖宅,幾畝田地,彷彿留著這樣的祖產,便能為子孫後代留一個進退的餘地一般。
易家拳自祖父一代揚名省城,又在易師父手中發揚光大,武館開得風光無限,親朋戚友俱在省城,這一處祖宅便徹底荒廢下來,就連易師父自己也不大記得。
結果有一年發大水,鄉下的佃戶落難逃飯進了省城,投靠到武館這,易師父這才想起原來還有當年太公還遺有薄產,他親自回鄉,找人重新修繕整治祖屋,自此全家人又多了一個去處。易明堂童年時每逢大暑時節便常與母親下鄉避暑,這裡與表小姐家屬於隔壁鄉里,兩家親戚一走動,小孩玩一處,青梅竹馬正當好,於是父母做主,訂下了娃娃親。
易明堂從小是個孩子王,他帶著表弟表妹爬牆頭抓蟋蟀捕鳥揪花草無所不做,玩瘋了滿頭大汗跑回去,總有一碗冰在井水中的桂花酸梅湯等著,親孃拿帕子替他擦汗,手指摸上額頭,冰涼又柔軟——這是他對親孃最深刻的記憶,面目都模糊了,卻依舊記得她的手,纖長無骨,蒼白如玉。那位名門之後的閨秀,一年到頭有大半時間的病歪歪靠在臥榻上,不是在吃藥,便是在延請大夫開藥的間隙中,易師父想盡辦法,託盡關係找遍中西名醫,也只能堪堪將她留到易明堂六歲那年。
因為病的時間太長,給家人留下足夠的告別時間,以至於她撒手人寰時倆父子都並未太悲傷。易師父對男女之事並不熱衷,他與妻子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後相敬如賓,待她責任多過情感,且話又說回來,一個閨閣嬌小姐,一個武術界人士,就算沒有疾病在中間阻隔,他們之間也沒太多話可說。
然而原配亡故後,易師父卻再無續絃,照他的說法便是照料女人從生到死一回已然足夠,不想再來第二回。
“那小孩總要有人教養,男人老九哪有女人家細心?”
“天下做人後母的哪個沒私心,就算娶她那一刻沒有,待日後了自己子女也必定會有,大家都凡夫俗子,誰又能沒點私心?屆時家吵屋弊,委屈了這個,為難了那個,難道煩的是你們?還不是我在煩,”易師父斷然拒絕,“行了,我們倆父子忙得很,沒空搞這些。”
等到易明堂差不多懂事了,易師父依然是老鰥夫身份。多年來家裡家外全靠一個叫玫姑的乾妹妹幫忙料理才井井有條,大家練武比試忙活一天,還能有口熱湯熱水喝。逢年過節宴賓客親朋的,多虧有玫姑領著老媽子下廚整治,他們才不至於回回得多出錢去館子飯莊叫席面。
玫姑是易師父早年過湖南會友時路見不平順手救下的女人,她被兄嫂賣入妓寨,清官人賣梳攏夜,她不願從此一腳踏入無底深淵,於是灌醉客人逃了出來,前有狼後有虎之際,多虧了易師父替她擺平,又掏了錢贖身。玫姑無處可去,易師父只好帶她回廣東。那一年她恰是二八好女,笑若春花,持家做活樣樣使得,待人接物利落大方。她對易師父情意深重,對易明堂細心溫柔,把父子倆照料得無微不至,連易明堂那樣沒心沒肺的頑童都覺得爹若娶後孃,娶個玫姑這樣的並無不可了,然而易師父還是婉拒,寧願擺酒請客,正兒八經把玫姑認作妹子,徹底涼了她的心。
他不願娶,她更絕,索性拆了髮辮學廣東窮人家的女子梳起不嫁,依舊留在易家替他操持家務。好好一個美嬌娘,從此不再穿紅著綠,而是換上黑色褂衫,紅顏美眷再不見鮮妍明媚,明明是少女年紀,卻裹在重重疊疊的寡婦衣裳背後,形容枯槁,黯淡無色。
易師父自責不已,倒是玫姑自己大大方方,叫他少自作多情了,以前怎樣以後還怎樣,難不成做不出夫妻還做不了家人?
她太灑脫,倒令易師父更加愧疚,自覺在玫姑面前矮了一頭。
這矮了一頭便宜了易明堂,但凡他爹想揍他,跑辛姑那準沒錯,玫姑擋在易明堂身前,明明身軀嬌弱,說話婉轉輕柔,易師父便沒法再發飆。
易師父有時候氣急了會罵:“你就慣著他吧,慣出來一個二世祖我看你怎麼辦!”
玫姑摟著易明堂細聲細氣回:“我們大少怎麼會是二世祖,他現在是文不成武不就,還是欺善怕惡?大哥,你看看別人家的小少爺什麼樣再說吧,出街吃個芝麻糊都要老媽子背,十二歲家裡還養著奶媽吃奶,跟我們大少怎麼比?
”
易師父強詞奪理:“他好哪了,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