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3/3 頁)

多，然而笑著笑著，眼眶不知為何開始有些微紅，澀聲道：“所以上回見面，你其實是認得我？”

她用的是肯定句，藉著又道：“那一年，在村裡，你悄悄去看另嫁他人的表妹，我跟著你，你當時也是認得我。”

現在講這些是要做什麼，講了又有什麼用？易明堂覺得自己並不能很明白這個女人執著這樣細微末節的事是為何，但已經沒什麼好拒人千里了，易明堂索性點頭：“是，我一直都認得。”

“畢竟，大半夜下田偷割別人家的稻穗，這種事不是那麼常遇見。”

關秀娥反唇相譏：“是啊，遇見了還幫著我做賊的，更少吧？”

他們對看，忽而彼此都笑了起來。易明堂儘管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但他自己明白，這是好幾年來，少有的幾次真正想笑的時候。

不是譏笑、嘲笑、冷笑，而是因為覺得內心愉悅而笑。

甚至他也不懂到底有什麼好愉悅，那麼蠢的後生，懷著大俠夢想兼濟天下，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真是丟死人。

然而莫名其妙的，像共同懷念那個夜晚，懷念一去不復返的年輕幼稚，他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那笑意一瞬即逝，易明堂清咳一聲道：“那幾次，都有急事……”

“我明白，”關秀娥嫵媚地撫摸了頭髮，“不用多講，我明白的，況且那時我一身寒酸氣，身上統共拿不出兩塊錢，你要認了我，沒準我下一步又要問你借錢幫忙。”

易明堂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又像講了什麼笑話一樣清脆地笑出了聲，一邊笑一邊道：“所以我們還是現在相認好。你也看到了，我現在境況不差，你瞧著也挺好，大家這樣才好坐下來敘敘舊。”

“易少爺，這些年過得怎樣？一場來到，剛剛怎麼招呼不打就要走？來，同我回去，吃點東西喝點酒什麼都好，啊，未知你喜歡洋酒還是國酒多點，抱歉喲，今日我只讓人備了洋酒，不喝酒也可以啊，但宵夜一定要吃，這裡的水晶包筍皮餃做得鮮美極了，等下你一定要嚐嚐……”

她一疊連聲地又問又說，卻不給易明堂留下答話的空餘，像個好客的主人家一樣，生怕客人被怠慢，熱情地挽著他的手臂便要將他帶回去，卻又絕口不提為何易明堂無端端會出現在這裡，這原是最該關心的問題，但關秀娥就像完全忘了還要打探一樣。她笑語盈盈，自顧自往下講：“今日潘先生不在，來的倒不是什麼要緊人物，倒是英國領事館幾位洋大人值得結交一二，日後若是商行做生意沒準用得上，說到這個，隔壁百貨公司老闆新娶的如夫人也在，她正是討那位老闆喜歡的時候，有什麼事，讓她遞話比誰都強……”

易明堂忽然就明白了，為何關秀娥不問他為何來這，來這做什麼，卻自作主張想介紹人給他認識，那是因為這是潘家攢的局，潘家往來都是商界政要，易明堂來這，除了託人辦事尋求機會沒別的理由。

但關秀娥怕他尷尬，不說穿，不想他開口求，或許在她眼裡，自己一直是那個驕傲又熱心腸的大少爺。

易明堂忽然就覺得不想再繼續了，他抽出胳膊，淡淡道：“算了，我該走了。”

關秀娥狐疑地看他，忽而像明白什麼似的，柔聲道：“沒關係的。”

易明堂搖頭，道：“改日吧，我忽然想起還有點事。”

“那，我們約個時間喝咖啡？不，飲茶也行，或者，或者吃個飯，我請，”關秀娥有些急，“你怎樣方便？”

“我可能不是很方便……”

“不如明天？”關秀娥截住他的話，“明天，我聽人講大三元來了新的西廚，做得一手西餐，去試一下怎樣？大少，我只是想知道一下你的近況，好嗎？”

她見他沒反應，又加問了一句：“好嗎？”

她眼神裡的小心與祈求太明顯，易明堂看著她，有些遲疑，道：“對你，怕是有影響。”

他難得說了真話，但關秀娥顯然意會到別的上面，毫不在意道：“能有什麼影響，我是四太太，上頭自然有賢良淑德一二三號，輪不到我的。明天見吧，我們再好好聊，好嗎？”

易明堂閉了閉眼，睜開後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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