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2 頁)

的時候，比如數完盒子裡的錢，比如連軸轉好幾個舞會餐會的間隙，她會想，也不知道那位易大少現下如何了？他的臉被人劃成那樣，若想找事做，定然要遭人嫌棄，他又是少爺出身，叫他舍下顏面去做下等的事，他又定然不肯。只是一個人家破人亡，往日又沒學什麼手藝，他就算僥倖活下來又該怎麼辦呢？之前在六國飯店撞見那一次，他整個人行色匆匆，彷彿後面有狗追著似的，莫非是身後有債主或仇家？那要是這麼說來，當時確實不是兩人相認的好時候。

她當然知道這樣想有多一廂情願，易明堂那樣的男人絕地都能求生，怎麼可能令自己陷入生活的窘境之中？然而她就是願意這樣想著想著，在想象中，彷彿她與易明堂的位置掉轉，他是亟待需要幫忙那個，而她恰是能給予他援助的人。

就如當年月夜下，陌生的年輕人義無反顧幫那個鄉下小女孩做賊一樣，如此柔軟溫暖，霎時間將潘四太太生涯的所有蠅營狗苟、爾虞我詐都沖淡，將她的拼命鑽營、努力往上爬賦予了意義。

她若做不好，又談何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呢？

終於，她成為省城上流社會交口相贊也好，背後詆譭也罷的著名的潘四太太，而她想報恩的人，也終於再一次出現在她眼前。

在冷餐會上乍然重逢的那一瞬間，關秀娥幾乎是眼眶溼潤的，她想起與易明堂的最初相識，想起他遭逢鉅變後三次重逢，前兩次都被他冷冷推開，這一次他終於不再裝作不認識。那麼老天終究算有良心，終究不是對她太壞，哪怕兩人再次相見時，中間已隔了滄海桑田，彼此已面目全非，然而他還好，她也不錯，那麼為苟且而所做的那些掙扎，所經歷的那些痛苦，就總算沒白白浪費。

這是她這些年來為數不多真正高興的事，因為太高興了，以至於精明能幹如她居然沒想多一層，省城權貴眾多，易明堂就算想走門路，又為何偏偏要到她潘四太太這樣等級不上不下的冷餐會來呢？她攢的局雖然賓客趨之若鶩，但說到底是為求新奇刺激多一些，吸引的是時髦男女，論談事做生意，當然比不上荔枝灣粵商團的俱樂部，易明堂想辦法混進她的冷餐會，其實不大講得通。

然而關秀娥顧不上這些，她就算有瞬間的疑惑，也很快讓興奮與快樂壓了下去。她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一日真的能報恩，而無論易明堂所求何物，但凡她有，她都準備全部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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